从大年初六开始，张博闻觉得妻子有些变了，说不清楚具体哪里不同，就是感觉更加陌生和疏远了。

二月十一日，武汉市所有住宅小区实行封闭管理。张博闻正好赶在这一天休假。

张博闻刚起床，母亲蔡女士一大早就为他在厨房里忙活。

“老婆，起床吃饭了。”张博闻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崔诗颖，对方紧闭双眼没有理他。

他以为妻子晚上是不是熬夜追剧了，也没在意。洗漱好了之后，他对面敲了敲女儿的房门，居然也没有反应。

蔡女士为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见儿子还没过来，不以为意地说：“不用敲了，爱吃不吃。饿不死的。”

张博闻知道母亲不喜欢妻子，更不喜欢婉婉。既然她们都在睡觉，他也不好惹母亲不开心。

反正桌上这么多食物啊，他们两个也吃不完。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张博闻刚要起身，就被母亲按下去，“我去看看，你坐着吃早饭，别饿着了。”

蔡女士从猫眼里看到外面站着陈潘，对方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难道是送给自己的？一想到这种可能，她脸上挂着的笑容立马都变得更加灿烂了。

“哎哟，潘潘你真是懂事儿，每次来看阿姨都带着东西。比那些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多了！”蔡女士打开了门，称赞陈潘的同时，也不忘贬低崔诗颖母女。

“看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陈潘装作很羞涩的样子，不着痕迹的避开蔡阿姨伸过来的手，朝里面喊道：“婉婉，快来拿好吃的啊！这些可都是陈爷爷给你买的哦！”先把自己老爸的名头搬出来，就不信蔡女士还有脸昧下这些食物！

说完，陈潘递给蔡女士一盒礼品，笑着道：“这是社区发给六十岁以上老人的慰问品。”

“咔嚓”一声，婉婉的房门打开，她欣喜地跑了过来，鼓起勇气说道：“我可以去您家里玩吗？”

崔诗颖之前特地交代过女儿，只要陈潘上门，婉婉就去缠着人家要对方带走她。

“当然没问题，陈爷爷可想你了！”陈潘蹲下来，摸了摸婉婉的脑袋。

婉婉拎着礼物跑回去了卧室，然后带着随身的小背包，锁上门又跑到陈潘身后。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跟父亲和奶奶交流一句。

张博闻皱了皱眉头，觉得女儿很没有礼貌，于是训斥道：“你既然早就起床了，怎么不给爸爸开门呢？”

他注意到婉婉一身整洁的衣服，说明她早就起床穿好衣服了，只是不愿意应答，也不想为他开门。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答应崔诗颖的请求，说什么婉婉已经上小学了，该有自己的隐私了，要把卧室钥匙给她自己保管的荒唐话。

“你从来都不管我......”婉婉躲在陈潘身后，怯弱地说道。她想说但是不敢说出口的后半句，只有两个字：死活。

这一声，倒是把张博闻噎到了，他好像除了给钱奖励女儿，还真是没怎么管过的她的样子。“那奶奶呢？”他母亲总有管过她的亲孙女吧？

“她眼里哪有我这个奶奶哦？不然怎么说养了个白眼狼呢？”蔡女士嘲讽道。

陈潘这时候，心里就不太高兴了。要不是她无意间从林潇潇嘴里得知，婉婉之所以这么瘦弱，居然是因为蔡女士又做作，控制欲又强，非逼得崔诗颖母女跪下求着她，才给饭吃。这娘俩一样倔强，宁可花不菲的价钱买林潇潇的储备粮，也不肯低头。

等她回去告诉了父母后，陈建国和陈夫人听了之后，义愤填膺。他们没想到蔡女士重男轻女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而且心理也不是很正常了。于是心疼婉婉的她们，就找林潇潇买了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国外食品。虽然贵得离谱，但他们心甘情愿，一点也不觉得肉疼。

张博闻见女儿瘪着嘴，不说话，心下就有些生气，只是碍于陈潘站在门外，他不便发作，只好耐着性子问道：“一共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都是我父母送给婉婉的礼物。长辈给晚辈的心意，哪里能用钱算？你给钱了，那不成了你送的吗？你看婉婉这么瘦小，再不吃点好的，可不影响发育吗？”陈潘真心觉得张博闻这种男的吧，你说他渣滓吧他又不出轨没有外遇；你说他不错吧，除了工作能力强外，家里头都闹成这样了，还不自知，怪哉。

望了望女儿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张博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婉婉，你在家怎么不好好吃饭呢？爷爷不在家，你就挑食，这可不乖噢。”

陈潘回头望了一眼婉婉，对方眼底已经蓄满了泪水。

“你们两个败家玩意儿，要想吃饭就跪在地上求我！”这是蔡女士的声音，张博闻听了惊讶不已。紧接着，那声音还在继续口吐恶言，“好，不想吃饭撒，饿死你们，我儿子还能找个新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录音！”蔡女士朝崔诗颖扑了过去，想要争抢她手上的录音笔。

崔诗颖用身边的行李箱挡着蔡女士，躲了过去。陈潘看见婉婉跑了过去，迅速跟了上前，崔诗颖顺势跟着她们一起出了大门。

望着呆住了的张博闻，崔诗颖平静地说：“离婚吧。”

“为什么？”张博闻拦住口无遮拦疯狂咒骂的母亲，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崔诗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我永远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是的，张博闻其实都知道，只是他在逃避。他以为妻子可以为了女儿，为了他这个丈夫，容忍自己的母亲种种刁难。那这样，他就可以永远不和母亲起冲突了。

“蔡女士，我警告你，为了你儿子的前途，你最好现在闭嘴。否则，离婚的时候，这些都是你苛待我们母女的证据！”崔诗颖横眉怒目，她再也不想忍受张家的苛责了，再也不想跟这个没用的丈夫住在一起了。

婉婉走近张博闻，对方心里欢喜，以为女儿舍不得他。结果婉婉露出自己白净手腕上，用美术刀自残的痕迹时，张博闻的被堵得说不出话了。

原来，他的沉默，差点害死了女儿......他捂着脸，不敢再往下了深想。

蔡女士看见孙女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划痕，也愣住了。

崔诗颖惊恐地看着女儿，她居然以前完全没有发现这些伤痕！“啊啊啊！”她不顾形象大吼起来，“哇啦”吐了一口鲜血，瘫倒在地上。

“快送医院啊！”陈潘催促张博闻，后者抱起地上的妻子，狂奔下楼。

陈潘带着惊呆了的婉婉，立刻紧随其后。她后来想了想，小孩子还是不要去医院比较好，就将婉婉交给了父母。

张博闻用尽关系，才终于让昏倒的妻子能够得到医生的诊断。经过检查，医生发现崔诗颖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从爸爸那里得到这个好消息后，婉婉笑着轻轻拉了下陈潘的衣角，“潘阿姨，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吗？”

陈潘点头。

“如果是妹妹的话，那我一定不会让她也被奶奶欺负了！如果是弟弟就不用管了，奶奶只需要弟弟。”婉婉澄清的眼睛，倒映着陈潘染上伤感的面庞。

张博闻听到这话，眼眶通红。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用工作和事业去逃避家庭矛盾，将自己的女儿和妻子逼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