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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香江鸥影(三)
柳生稳定了一下情绪,虽然内心紧张,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拆着礼盒的包装。一边拆一边在思考着万一被发现将如何应对,是束手就擒还是设法逃跑——但是,他十分清楚,如果真的暴露了,在戒备森严的机场里,逃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算插上翅膀恐怕也难得飞出去。
柳生暗暗咬着牙,坚强地做出了随时牺牲的打算,如果万一被发现,他就抢在第一时间内把秘密文件连同云片糕一起吃下去,给对方来个死无对证。
第一个纸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嫩生香甜的云片糕,没发现任何异样。
第二个纸盒子打开了,里面依然是嫩生香甜的云片糕。
接下来是第三盒、第四盒,里面除了云片糕还是云片糕。
柳生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怎么办,再往下就要暴露了。
“继续打开。”检查人员似乎很有耐心。
柳生犹豫片刻,只好硬着头皮将手伸向第五个云片糕盒子,他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不让对方看出半点破绽,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能自己先乱了分寸。
文件就藏在第五个盒子里!柳生的拿起盒子正想着如何让拆开的云片糕夹住里面的秘密文件才不至露馅。虽然出发前已经作了精心的伪装,一般人当然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可机场检查人员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天天干着检查走私夹带、起货破案的事儿,鬼精得很呢。
没想到,柳生刚把云片糕盒子拿起来,检查人员便制止了。只见对方狡黠地笑笑,指着最后一盒说:“这盒不用拆了,把后面这盒打开。”
柳生慢慢地打开第六盒,毫无悬念,里面依然是完整的云片糕,没有任何夹带。
检查人员相互对看一了,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过!”
柳生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立刻飞离此处,可是却故意慢吞吞地整理着被拆得散乱的云片糕礼包,尽量恢复着包装完好的样子。
“快点走啦!”检查人员有些不耐烦地用半懂不懂的国语催促道。
“这就走了,这就走了。”柳生不慌不慌地提起云片糕礼包,走出了检查处。
一场危机总算应付过去。
陈风同志去给上级汇报工作的时候,柳生只能一个人呆在香港党的地下秘密联络站里枯燥地等待。
地下秘密联络站有个年轻的女同志,人们都唤她英姑。
英姑个子不高,单瘦的身体却是十分的矫健,圆圆的脸蛋上总是显露着青春的笑靥,眉毛往上挑着,明眸善睐,目光清纯,善解人意,平易近人,像个喜气可爱的洋娃。没事的时候,就来陪柳生说话聊天,紧张、艰苦、危险的地下工作,使她对冲破重重封锁线,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香港汇报工作的革命同志,特别地敬重和热情。
英姑与沉着老练、温文尔雅的柳生一见如故。
这天是休息日,英姑来到柳生的房间,对他说:“你来到香港几天,一直关在屋子里,闷了吧?”
“闷也没办法呀,我人生地不熟的,哪敢到外面去晃荡,万一被警察拦住可怎么办?”
“今天我休息,要不带我你出去走走,看看香港的城市风景,开开眼界,然后去海边玩玩?”英姑俏皮地说。
“那你可别把我卖啰!”柳生也调皮地回道,内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掩饰的激动。
生活在大地方的女孩到底开放得多了,街上,英姑大方地拉着柳生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越着,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爽朗的笑声,驱散了柳生多天来的孤寂和无聊。香港是美丽的,但因为有无数美丽英姑这样的人无私的奉献,这座美丽的城市便变得更加充满了快乐和希望。
“你会游泳吗?”英姑突然侧过头来问柳生。
“会一点,你呢?”柳生谦虚地回答,然后反问英姑。
“生活在香港,出门便是海,不会游泳怎么行呢?”英姑没有正面回答,但她的话分明已经告诉了柳生。
“我的家乡有一条大河,叫柳江,流到广东就叫珠江了,它最终也流入了南海。”
“是么?君住柳江头,我住柳江尾——”英姑脱口吟出了古人的诗来,却故意将“长江”改成了“柳江”,倒是贴切。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柳江水。”柳生也接着吟诵起来,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油然而生。
“走,我们去海滨游泳吧,这里的海有柳江尾的水呢!”逛街逛够了,英姑兴奋地提议去海边游泳。
两人手拉着手来到海滨游泳场。
阳光正好,从云彩飘忽的天空照过来,干净透明。沙滩上和浅水里都聚满了穿着泳衣的男女,一个个带着满脸的兴奋,尽情地挥洒享受。
在浴场门口,英姑抢着买了门票,又挑了一男一女两套泳衣,柳生要出钱,英姑怎么也不让,说是到了香港他是客人,自己得尽地主之谊。
“以后去到内地,你再请我吧,我保证不拦你。”英姑笑着说。
从更衣室出来,身着红色泳装的英姑像一团灵动的红云欢快地奔向大海。
柳生在后面跟着,他是第一次与大海亲密接触,还没有完全适应。先下水的英姑回头向站在岸边的犹豫的柳生不迭地招着手:“快下来嘛柳生哥哥。”
英姑背后的远处则是一片无垠的蔚蓝,很多大船或行进或停滞在海在面上,一群群白色的海鸥,绕着那些或行或止的大船,来回飞翔着,留下一幅幅美丽的剪影,与红云翻滚般的英姑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在英姑热烈的召唤下,柳生鼓起勇气,奋力扑向了大海宽阔的怀抱。呛过咸涩的海水,这位来自大山深处的壮家小伙,顿时感觉到全身通透——以前罗浩天社长曾常与自己在柳江里尽情地畅游,那时候已经练就了一身的游泳功夫,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海泳场一显身手。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奋力划水的柳生猛然想起了毛主席那首豪迈的《沁园春》词,竟一下冲口而出。
柳生游得兴起,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自由泳,各种潇洒的姿式轮番变换,竟看得近旁的英姑眼花缭乱,直在水里打跳,拍着手叫好:“柳生哥哥,你好帅噢!”完全被这个来自内地泳技高超的小伙子迷住了。
累了,两人便并排坐在白细的沙滩上休息,享受美妙的日光浴。习习徐来的海风,带着辛咸的清凉,吹散了两人之间所有的陌生感和距离感。英姑向柳生介绍着香港的各种故事传说,柳生则为英姑讲起了八桂美丽的山川风物,古老的龙城,神奇的柳江,当然,还有山歌如海的壮家人......说着情不自禁地哼起了缠绵的壮欢:
“清水清来清水清,清水照见鲤鱼鳞;清水照出妹的脸,龙王立马请媒人......清水清来清水清,清水照见鲤鱼鳍;清水照出哥的脸......”
歌词有些纯朴的暧昧,英姑倒没觉得尴尬,柳生自己却脸红心跳起来。
“等全国解放了,我一定要去你的家乡看看。再请你教我唱山歌——”英姑的眼里满含着殷切的憧憬。
“一言为定,那我就在龙城等你,你可不能食言噢。”柳生忍不住捉住英姑的手,久久不放开。
“那我们拉手为约。”英姑说。
“好,拉勾。”柳生说。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哈哈哈”两人面对着大海齐声喊道。声音越过海面飘向远方,激动的海浪一层一层地涌向岸边,涌向英姑和柳生,发出喜悦的和鸣。
陈风同志汇报完工作,接受了新的任务,其中有一批重要文件和工作指示要带回去,向全省的地下党传达。
来香港的时候,柳生将文件藏云片糕里,虽然巧妙地躲过了机场的检查,最后化险为夷只是虚惊一场但还是差点暴露了。这次的教训给我们的地下交通工作敲响了危险的警钟。
为了保证安全,要带回去传达的上级文件和指示,原件都不能随身带走,也不能摘抄记录,必须一字不漏地全部背下来,默记在脑海里。
“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些文件背下,回去以后再一字不差地写出来。”陈风同志将两份绝密文件交给柳生,叮嘱道。
来时香港机场遭遇的惊险一幕,回去的时候绝对不能重演了。
为了背诵这些文件,柳生整整化了两天的时间把自己锁在房间,连英姑来找他去散步都婉拒了,要是在前些日子,巴不得一天到晚绕着人家小姑娘转呢。
柳生比陈风同志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就把要记的材料全部准确无误地记下了。说也奇怪,越是紧张,记忆的效果反而更好。
按照原先的计划,启程返回内地之前,陈风与柳生一起来到生意繁忙的泰和商行,购买了几匹洋纱,然后顺利地返程了。
临行之际,英姑来为柳生送别。
“这个送给你。”英姑将一个小礼盒递给柳生,两眼深情地凝望着他。
这是一支珍贵的派克笔。
柳生接过礼物,那一瞬,他的心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动包裹着。半个多月的接触,他已经在心里暗暗喜欢上了这个热情开朗的香港姑娘。
“我在龙城等你,你一定要去啊,到时我带你遍游龙城八景。”柳生热切地盼望道。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英姑也怀着美好的憧憬。
两颗年轻的心,在彼此之间,许下了纯洁美好的愿望。
由于保密纪律的要求,柳生不能询问“英姑”的真实姓名,英姑也不能主动告诉柳生,他们彼此相信,过不了多久,等全国解放了,就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倾诉了。回到龙城后,起先是由于纪律的要求不能私下通信,后来却不知如何打听英姑的消息了,直到解放后更没能找到英姑的音信,这成了柳生一辈子的遗憾,也许美丽热情的英姑也是。
回程的路上,再没有遇到什么阻拦,两个做洋纱生意的“老板”,带着他们的“坚货”,平安地回到了龙城。
从香港带回的洋纱交给“周老板”梁天后,很快便出手了,这回倒是实实在在地大赚了一笔。
柳把生卖洋纱的钱全部交到陈风同志手上:“请组织收下吧,这是我的党费。”
“谢谢你,柳生同志。可是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组织,你母亲那里如何交代?”陈风接过钱袋,担心地问道。毕竟,临去香港之前,柳生是以去香港合伙做洋纱生意的名义哄得母亲同意卖地筹钱的。回来以后,洋纱也卖出去了,明明是赚了钱的,最后还是搭上了老本,这如何解释得清楚?
“我知道组织上经费困难,如果不能得到及时解决,会直接影响工作的开展,所以请组织一定收下这笔钱。至于我娘那里,我会想办法应付过去的,了不起再多遭一通数落责怪,毕竟我是熊家的独根苗,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