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梁三送来的盐和染缸，顾笑语处理起布料来是半点不含糊。

她将一头青丝尽数扎成一条长长的蜈蚣辫，又将那辫子盘成丸子形状，仅用一根削尖了的树枝固定在脑后，换上宽松的男子服饰，卷起袖子露出一双纤细的手臂，正仔细的将晾晒好的布料从架子上取下。

顾延之去了田庄，家中仅剩三名女眷，即便如此，大家亦都忙得不亦乐乎，就连体弱的姚氏也是忙得脸颊有些发红，脸上却是笑容未减。

将布料尽数摊开后，顾笑语呼出一大口气，“好在天公作美，虽说只能处理小部分，也聊胜于无啊。”

看着那褪色退得不均匀的布料，姚氏只当是给自己女儿消磨时日，倒也没提醒顾笑语，像这样不是染得一团一块便是颜色退得花白的布万万是卖不出去的。

“娘，您瞧这个！”顾笑语手上拿着一匹布，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将那布匹摊开，只见那靛青色的布匹上散落着朵朵白色雪花斑点，许是药物撒的不均匀，却也造就了那如同雪花般的不规则散布花纹，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姚氏摸着那布料分明是上好的材质，生生让这药物给毁了，实在可惜。

“娘，这批布能做出很好看的襦裙。”

看着顾笑语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姚氏点头道：“这白点散落的模样倒也有些意思，只是谁乐意穿这样的衣裳？这么好的布料，卖给普通人家定是卖不起价钱的。”

顾笑语信心十足的笑道：“娘亲不必担心，这些布匹虽说无法成匹卖出，但做成成衣也是可以的。”

“成衣？”经商之事，姚氏一向是一窍不通的，如今瞧着这些物件她也是一头雾水。

顾笑语点点头，道：“这几日我在镇上采买时顺道瞧了镇上的成衣，虽说色彩缤纷，但款式单调，若此时我们能推出新的款式，定能吸引大量的目光。”

姚氏双眸顿时亮了，“若是真能卖出去，也许顾氏能东山再起！你爹爹亦不会再那样颓废了。”

想起自己那备受打击后一蹶不振的丈夫，姚氏心中满是怜惜，“若是能让你爹再振作起来便是最好的了，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是自在了，可看得我难受极了。”

“爹爹也是自责，娘莫要与他计较了。”顾笑语搂着姚氏的腰身绵绵软软的撒娇，“硕大的一个顾家压在他身上，加之他又是个不善尔虞我诈的性子，娘亲不也是知晓他的压力才会任由他去当那庄稼汉嘛？”

闻言，姚氏微微叹气道：“我是不愿你这般跟我们受苦的，所幸再过几个月你便要出嫁了，那梁三虽看起来粗鄙，却是个会疼人的，这般一想，你尚他也是好的。”

提起梁三，顾笑语脸上总会微微发热，那人就是个登徒子，竟偷走了自己两世为人的初吻！

见顾笑语脸上微红，姚氏只当她是害了羞，心中感叹女儿长大的同时，还有满满的浓浓的不舍。

母女三人连日赶工，总算将那成衣制成几件。顾笑语不打算将这些成衣卖出，央着顾延之刻了几个衣架，本想着母女三人带了衣裳便往镇上去，那顾延之却是死活不肯的。

“你们两个黄花大闺女怎能去抛头露脸？玉莲你也是，两个小的胡作非为，你也跟着胡闹。”顾延之气呼呼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护犊子的公牛。

姚氏手上还抱着装着衣裳的包裹，说什么都不愿将包裹交出去。

“爹，您瞧隔壁的招娣，再远一些的大丫二丫她们，哪个成日里带着面纱？不都是推了板车便上镇上卖早点物件了嘛，前些日子才听您夸了她们呢。”

“那哪能一样？”顾延之气鼓鼓的看着自家女儿明显红润了许多的脸，道：“她们哪能与我女儿比，更何况，你该知道你这容貌有多招人惦记，若是遇上那些心生歹意的，谁能护得住你？”

“那爹爹跟我们一起去吧。”顾笑语笑得眉眼弯弯。

“是呀，干爹同我们一道去的话，路上遇上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小丫亦笑得眉眼弯弯。

顾延之愣了愣，看着两个巧笑如花的女儿，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道：“我自然是不会去的。”

“可您不去，我们遇上危险怎么办？”

“这......”看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和相依为命的娇弱妻子，顾延之犹豫了，可想到往事，却又硬气道：“那便都不去了，我种庄稼养你们不成吗？非要出去吃苦？！”

“不成！”顾笑语双手叉腰，一派刁蛮任性女子的模样道：“我要穿美美的衣裳，吃着精致的糕点，还要有许多许多的银子买胭脂水粉！”

明知女儿是故意的，可对女儿一向有求必应的顾延之却是怎的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走吧，我陪着你们一同去。”

即便自己再怎的不愿意去面对，可面对疼宠了十几年的女儿，最终还是心软了。

见状，顾笑语冲着姚氏悄悄吐了吐舌，模样甚是是娇俏，逗笑了方才还十分紧张的姚氏，姚氏伸出手捏了捏顾笑语的脸颊，道：“就你机灵，不过吃定你爹爹的溺爱罢了。”

顾笑语呵呵笑了，抱着姚氏又是一阵撒娇。

次日，天方亮起来，一家四口便雇了牛车往镇上去了。到镇上时，市集上已是人来人往。

顾笑语穿着那一身靛青色丝绸襦裙，裙摆处原本散布白色褪色痕迹，朵朵洁白梅花悄然绽放，或者卧或仰或含苞待放，每一朵花儿均栩栩如生，加之绸缎特有的光泽感，行动间那梅花如同活了一般，朵朵盛开。

却见佳人白纱掩面，行走间顾盼生辉，生生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延之手上抱着三根竹棍子，模样如临大敌，仔细的盯着四周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宝贝女儿就会让人给抢走了一般。

原本在市集中卖络子小物件的招娣看见顾延之一家，冲着他们挥手便喊道：“顾叔，顾婶儿，你们怎的来了？”

姚氏与招娣熟稔，几步上前道：“原来是招娣呀，这不是家中走水，万不得已只能出来卖卖家中的存货了。”

招娣想起前几日那场大火，心有余悸道：“那日确实是吓死我了，好在你们都没事。正好我边上有位置，要不你们便摆在这儿吧？”

“这能成吗？”姚氏看着招娣满脸的感激道，“会不会碍着你？”

“咱卖的又不是同样的物件，况且，您瞧，小语姐姐身后的人，”招娣指着顾笑语身后越来越多的人道，“没准还能照顾我的生意呢。”

“若这样是最好的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懂这儿摆摊的规矩，还得请你多担待。”

这厢姚氏与招娣拉着家常，那厢顾延之已经将建议竹架搭好，小丫取了包裹中顾笑语制好的成衣套了衣架一件件挂在竹架上。

顾笑语往竹架边上一站，不哟喝也不叫卖，只是摆弄那挂在竹架上的衣裳，一举一动皆姿态动人，尤其是她身上的那梅花襦裙，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摆动的模样，美不胜收。

一时间小小的摊位上聚集了许多人。

顾延之仔细的将顾笑语护在身侧，哪怕是女子欲往前一步都会让他制止。

众人看着顾笑语身上的衣裳，视线又移到挂在竹架上的同一色系的几套成衣，一时间也是眼馋了。

“你们这衣裳咋卖呀？”人群中问的最多的便是这样的一句话。

顾笑语巧笑嫣然，看着围在摊位前的人道：“我们这些成衣不卖，若想买请与我妹妹说，付了定金便可量身定做。”

新颖的售卖方式引得大家伸长了脖颈瞧着小丫，才发现那小丫头身上的衣裳竟也是同样的绸缎襦裙，只是颜色浅了许多，裙摆处星河点点，袖口卷了三寸几乎接近白色的淡蓝，淡蓝绸段上头同样绣了朵朵祥云，就如同将一整日的天空都穿在了身上。

只是顾笑语气质太过出众，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般再看那小丫，虽说模样清秀，可这衣裳一上身，生生给衬得美了好几分。

小丫手执纸笔，模样落落大方，“我家姐姐做的成衣，均是量身定做，天底下独此一件，布料均展示在这竹架之上，布料不同，售价不一，诸位若是感兴趣，亦可扯了家中布匹过来做，我们每日都会过来，制好了衣裳便送上门去再收尾款，保证童叟无欺。”

听见小丫的话，众人蠢蠢欲动，可这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无论老少，皆多少会些女红，裁剪几件衣裳缝补几套被褥皆不在话下，虽说眼馋那美美的衣裳，可到底是舍不得去花那银子的。

众人看是看着，可预订的人却几乎没有。饶是顾笑语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刺绣可是出自姑娘之手？”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弯着腰仔细的看着那衣裳上头的图案，看着顾笑语的眼中满是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