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那张像极了她母亲的脸，确是和她母亲截然不同的柔顺婉转。

安若湄的话很是贴心小意并很有自知之明：“女儿知道比不上两位妹妹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女儿一定会抓紧学习规矩礼仪，不叫父亲丢脸。”

安显宗微微点了点头：“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我会叫你母亲好好教导你。”说完，便转身离去回了书房。

青舞是亲眼见着安若沁下了狠手打了安若湄的脸，青舞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也忍不住心里后怕，若是安老爷再晚来一步，大小的脸岂不是真的毁了？但转念一想，大小姐让他去给老爷传信，难道是已经预料到了安若沁会突然发难？

“大小姐，奴婢去拿个鸡蛋替你在脸上滚一滚消消肿吧？”

“不必，给我柠条热毛巾来即可。”

安若湄拿了青舞递来的热毛巾轻轻擦拭，怪异之事发生了，刚才看着还红肿不堪的脸，一点点恢复原状，只有一个淡淡的红印子。

一个姑娘家的手劲儿再怎么大，一个巴掌也不可能把她打得那么厉害，她便替她加了一把火。

青舞此刻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她算是知道了，这个大小姐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看着？”安若湄看着铜镜里恢复如初的容颜，眼里微光闪烁。

“大小姐手段高明，奴婢真心拜服。”青舞是真心觉得，满院子里，也没几个女人是大小姐的对手。

“你们两姐妹被白氏容不得，安成岭也护不住你们。”

青舞心知自己和妹妹身份尴尬，大小姐的手段她也见过了，心里一番斟酌，便跪了下来：“奴婢姐妹二人原为大小姐所用，为大小姐小犬马之劳。”

安若湄脸上没什么喜色，淡淡开了口：“我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最讨厌的事就是背叛。我知道你一心护着妹妹，等我离开了安府，会还你们自由。”

青舞也不知为何，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了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后来她才明白，是因为她身上，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果决。

安若沁被关进祠堂，挨了20下板子的手火辣辣得疼。这么些年她别说是家法，便是磕着碰着也是少有的。可这次父亲却为了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但打了她，还要罚她抄写女则二十遍，她心里的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要强如她，自然是又恨又气。送来的饭时一口也不肯吃，还耍性子扬言干脆把她饿死算了。

这两个女儿是她娇惯着长大的，现在听下人回禀，安若沁挨了打又闹脾气绝食，白氏心里是又担心又生气。

“这个傻孩子也太没心眼了，先前送了酸梅汤要让那野丫头毁容已经让你父亲不喜。我好不容易说通了你父亲，现在又惹出这样的事情！”

白氏焦心不已，安若淑也是愁眉难展。

“母亲稍安勿躁，如今父亲正在气头上，你去劝也没用。倒不如让父亲把这口气撒出来，看到妹妹这样可怜，父亲必定也会心软的。”

白氏却还是不忿：“你父亲也太不知轻重了，这样一个野丫头哪里值得？做做样子也就是了，你妹妹现在不肯吃饭，身体如何受得住？”

安若淑看着母亲这样烦躁，失了往常在后宅的游刃有余，更加努力逼迫自己保持着警醒。自从安若湄回了府，家里便没了安宁之日。

安若沁心机不算深沉，但最会卖乖，却屡屡在她手上吃亏，倒给了她提了个醒。

“母亲，先前我们似乎有些轻敌了。”安若淑的眉拧得紧紧的：“这野丫头，未必有我们看得那么简单。”

白氏细细回想了安若湄回府以后出现的古怪，的确有颇多说不清的巧合：“原来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倒是我小瞧了她......”

“母亲，我们不该在暗处对她动手既然父亲让你好好地教她规矩，你就该找嬷嬷好好地教她才是。”安若淑把好好地三个字重重地咬了咬，白氏心领神会。

第二日一早，安若湄被一阵微小的响动惊醒。她睡得很浅，细微的声响就能把她吵醒。

一睁眼，一张苍白的老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像是刚从活死人的墓里爬出来的干尸，让人心里一寒。

“大小姐醒了？老奴姓裴，奉夫人之命，今日起，来教小姐规矩。”

安若湄打量着裴嬷嬷身上的衣服，连一道褶子都没有，说话也一板一眼，所有的字都是一个声调，仪态举止当真是规规矩矩。

裴嬷嬷也同样在打量着她，眼前的这位少女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眉目之间已经是倾城之色。在她教过的千金小姐之中，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今天她是受了主母嘱托，要好好教一这位大小姐的规矩。

“大小姐请换好衣裙随我来吧。”裴嬷嬷的声音听起来容不得丝毫拒绝。

安若湄看了看裴嬷嬷准备好的衣裙，厚重不说，衣服料子还是不能透气的料子。看来叫规矩是假，要磋磨她是真。

“老奴从前是宫中女的教习嬷嬷，教导过的娘娘，少说也有几十位了。如今被府上聘来，必定是要用心教的。大小姐可吃得了这个苦？”

学规矩是她向安显宗自请来的，若是这个被拿来做文章，传到安显宗的耳朵里，先前的功夫就白费了，安若湄已经做好了打算。

“今日，我们便从这站立之姿教起。小姐们站立之时，要求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闲二寸，端面摄缨。一别看着站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难呢。”

裴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取来一个瓷碗，倒了九分满的水，放置在她的头顶之上：“你先站上一个时辰，若是碗里的水泼出来了，便加一刻钟：若是碗碎了，便加一个时辰。”

安若湄顶着装了热水的瓷碗，站得笔挺。虽说只是站着，但头顶上顶着东西站上一个时辰也是够呛。

裴嬷嬷瞧着这个碗在她的头顶稳稳当当，就开始找起了茬儿：“背挺得还不够直，头抬得再高些。”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两滴晶莹圆润的汗珠顺着安若湄的脸颊边滚了下来，但她依旧一声不吭，站得笔直挺立。

裴嬷嬷寻不出错处，有些不耐烦了，趁她不注意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背又弯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安若湄一惊，头顶上的碗也随之一动，眼看着马上就要掉下来摔碎。她连忙想要倾斜身体稳住身体的重心。

裴嬷嬷却没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伸出脚尖一绊，安若湄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

瓷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安若湄跌在地上，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估计是脚崴了。

“怎么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大小姐就受不住了？那老奴可要去回禀夫人和老爷实在教不好小姐了。”裴嬷嬷的老脸看着倒在地上迟迟不起身的安若湄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