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车在有片哀嚎当中驶出了那个充满悲情的小区，迎着东方透出的薄曦，向人生的终点而去。

赵亚妮的家人开着车跟在后面，车队不长。

我开着哀乐，每一次，总觉得这是陪伴遗体最后的旅程，从来没有被各式各样死亡方式所震撼，唯一能让我清醒的是，路上那些读秒的红绿灯。

人生就是从生到死，谁都逃不掉。

不管她是如何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在来世还会继续承受着生命中最不能承受的生离死别，哭的人从来不知道遗体是如何作想。

但我知道。

他们沉默，已经脱离了苦海，但留给家人的，是无尽的悲伤。

“过桥喽！”每过一道桥，我都会那么喊。

死者的亡魂无法过桥，他们看不见桥，只能看见黑色的水，和水对岸更加漆黑的未知，人死之后，从来没有光。

“左转......”

“好。”

当我承应之后，突然一脚刹车！灵车的车胎在黑色的柏油马路上拉出了一条十米多长的黑色痕迹，像是巨人用手指抓住来的伤痕。

嘎吱！！

灵车终于停了下来，后面那辆赶早的黑色别克君威差一点撞到了灵车的车尾，男人从车窗探出头来，看了看我，又缩回了脑袋。

他是赵亚妮的家人，不好骂我，但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摆摆手，让他们先过去。

远远地，我听见他的车内传来一声谩骂：什么司机？傻子！

“左转......”这个声音又一次出现，毫无征兆，在我的耳朵回荡，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不会错，就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立即回头。

宾馆内的遗体已经钻了出来，不知道是怎么打开冰棺的，她那张几乎已经无法辨认其容貌的脸，还在汩汩往外流着红白相间的血液。

清晨的冷风吹着我的脑袋，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她慢慢的坐到了我的跟前，活过来了，或者说，是我的幻觉，我绝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绝对是幻觉。

“傻子，你他妈停在十字路口中间，拉你妈啊！”

我堵住了路口，有人在后面谩骂，我才反应过来，再转头，冰棺内的遗体仍然躺在原处，我的旁边没有我曾经看见的半张脸都摔烂的尸体。

我松了口气。

挂挡松刹车，驾驶灵车离开了这个路口，但却没有直行。

只要直行，前方过五个红绿灯，再右转，就进入去往殡仪馆的岔道。

但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左转，进入了一条单行道，这里是一片老商业区，有很多早餐店已经开门迎客。

我甩开了赵亚妮家的车队。

看见灵车播放着哀乐开了进来，这些小商贩们纷纷侧目，有的骂晦气，有的当作没看见。

“前面再左转。”

这个声音又出现了，我不敢在闹市中刹车，怕出车祸，灵车出车祸，处理起来很麻烦。我知道，似乎那个我能够听到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它在给我导航，让我去一个地方。

但我不想左转。

到前面直接右转，离开闹市，就能够钻进一条小路，然后回到起先的那条大道上，将遗体送到殡仪馆，我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

我立即拿出华为，拨打了老陈的电话，想询问殡仪馆现在是否已经有人工作，一定有人的，老陈每一次都比我早到。

电话拨通了，我立即开了免提，但是听到的不是老陈的声音，而是一个奇怪的哭声。

断断续续的，幽怨无比。

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但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是幻听，绝对不是真的。但是......手机中却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左转呀......”

她的这个“呀”字的音拖得很长，仿佛电流一样钻进了我的大脑，到了前面，我本能右转，但是方向盘不受控制，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

车辆一下子钻进了一个老小区，前面没有了路。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只有两栋楼，像是一个单位的家属院，楼下有几个破旧的健身器材，还有几棵老槐树。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见小区内正在锻炼的老太太以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当我反应过来想要后退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发动机突然熄火。

无论我如何努力，发动机毫无反应，我猛拍方向盘，却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三单元302。”

声音很低，但却能清晰地被听见，我转过头，怒视冰棺，遗体还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我想，也许是我昨晚没有睡好，或者是前几天被徐小倩的那件事情弄得神魂颠倒。

我后悔向程元子承诺继续开灵车了，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灵车的门毫无征兆地打开，哀乐的声音瞬间变大，整个小区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伤情。

那些老太太纷纷离开，有几个好事的，则是围了过来，堵在我的车门前，好奇地询问到底是哪户人家老人去世，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猛然的，我的手机脱手，掉在了地上，我赶紧下车捡起来，但是车门却咣当一声，关了起来，把旁边的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小伙子，谁家出事了呀？”有人问。

我摇摇头，不敢回答，这种死人的事，不能乱说，极其不吉利。

灵车是用大金杯改装的，车门是老式机械锁，没有钥匙打开不开，我尝试了几次，都锁死了，根本拽不动，我只能从车窗上伸进手，从内部把车门打开然后离开。

可是，车窗却毫无征兆地摇了起来。这些老太太也看见了，脸色惨白。

她们纷纷离去，不再围观，不管谁家死了人，都和她们没有关系，尤其是现在。

三单元302，我记住了，肯定是有人想让我到这里，不管是谁，我得上去看看。

敲了敲门，许久，门才打开，是一位穿着睡衣的妇女，诧异地看着我：“你找谁？”

“冯博轩。”这个名字不是我说的，而是我耳朵旁的那个幽怨诡异的声音。

我立即重复了这个名字，妇女看着我穿着白色的衬衫带着白色的手套，警觉地问：“你是谁？”

忽然，周围刮起了一阵邪风，妇女打了个哆嗦，再看着我，脸色惨白，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得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