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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刺穴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小时候记得有一次,连母亲也将我的生辰给忘了,却只有奶娘记得,那时候我还小,那天正好也下着雨,奶娘便将我背在身上,站在在廊下看雨,她一边拿饴糖哄着我,一边悄声告诉我,我便是生在这样的一个雨天,所以才叫予安,若非今日此情此景,我都快忘了。”
白予安笑着,漫不经心地落下一枚白子。
“这可就偏差了吧,予安之‘予’字,又非雨天之‘雨’字。”白鹿茗纠正。
“是啊,奶娘不识字,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后来我还去问过母亲,母亲也说是奶娘记错了,我出生的那天根本没有下雨。不过好像一开始是真将我取名为‘雨安’,只不过是后来算命的说我命中不宜多水,才将那‘雨’字给换掉了。”
白予安说起自己的名字,来了兴致,侃侃而谈,那副表情和语气更像是在茶楼里,说着不被正史承认的稗官野史。
津津有味。
白鹿茗也跟着想起,白予安口中的奶娘似乎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被赵姵送回了老家,这位奶娘亦是白予安童年时,为数不多的关心在意过他的人。
白予安小时候比现在更加单纯可爱、不计得失,虽然不怎么受白鹿茗待见,却总是死皮赖脸地向她靠近。
此时他笑着说话,面前的这一盘黑白子棋局里已让黑子占尽了优势。
白予安一向棋艺不弱,今日对上北堂黎,也不知是白予安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北堂黎棋艺太过高强。
战况一点儿也不胶着,一点儿也不势均力敌。
白鹿茗一眼望去,黑压压的棋盘,她不禁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北堂黎,努力在他面前挤出一个笑脸示意:你让让,别让我弟弟输得太难看。
北堂黎剑眉微蹙,抿了抿唇,加速了战局的推进。
白鹿茗扶额尬笑……
一片厮杀,以白予安的大败结束了这场棋局。
回到客卧,一关上门,还不等白鹿茗质问他为何没看懂她的暗示,北堂黎便首尾不接地问了她一句,“白予安是哪一年出生的?”
“他小我一岁,生于崇景十一年。”白鹿茗脑中的有根弦弹了一下,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脸色不由得绷了起来。
“生于几月?”
“四月。”白鹿茗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可立时又将赵姵和白予安两张过分相似的脸放在一起,即刻打消了自己心中的猜疑。
“噢。”北堂黎轻叹一声,微一皱眉。
“怎么?”她急切地追问道。
“崇景十一年,那一年的四月,我倒是记得清楚。”北堂黎低沉着嗓音顿顿说道。
白鹿茗心中一纠,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闻风的一句低声提醒,“殿下,护卫队已整装待命,现在要启程进京了吗?”
北堂黎顿了一下,看了眼白鹿茗,“走吧。”
白鹿茗轻轻拉住了北堂黎的袖口,“殿下,予安他向来心思纯正,殿下若是怀疑什么或是查到了什么,我希望……”
“你会知道的。”
白鹿茗点点头,“多谢。”
当她看到弟弟今日出现在别苑的时候也有几分吃惊,他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别苑,又怎么会特意叫人来修葺。
还有他今日说的那些话,他从来不曾向她透露过,今日,为何要在北堂黎面前大谈特谈?
真的只是因为今日的雨水吗?
天还下着蒙蒙细雨,车轱辘在被雨水浸润过的土地里前行,略带阻力。
白予安目送着晔王离去的车驾,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一封信笺,少年的脸上多了一股凝重。
告别南郊别苑,护卫队将晔王和王妃送回王府后,护卫首领顾言遣散队伍,自己则进宫复命。
北堂黎几人后脚刚进府,御医前脚便到了。
如今白鹿茗不过是身子虚弱了些,御医诊了脉,眉头皱了皱,晔王妃其实底子不错,却不知为何脉象会如此虚浮。
他找不到病症,只能勉强说了几句让注意保养的例常话,开了几服调理温补的药便告辞离去。
料理完这边的事,北堂黎领着闻风进了书房。
“想办法到司天台翻一番当年的记录,虽然我不会记错,可光凭记忆还是不够稳妥,总要有官方记录在案的东西来佐证才行。”
“是。”
北堂黎眸色一凝……
四月,是他母妃的诞辰。
崇景十一年,北堂黎五岁,而那一年四月份的情景他记得特别清楚。
三春之季,孟夏之初,褚国大旱,未曾下过一滴雨水,这让春季刚刚播完种子的百姓叫苦不迭。
故而,父皇决定设祈雨坛向天祭雨。
而母妃的生辰恰巧便在四月,身为宠妃,那一年为助父皇祈雨,她主动请求取消寿宴寿礼。
那时候的北堂黎刚刚懂事,却是从开春后就惦记着母妃寿宴上总会出现的,印着一朵红花的花朵形状的豆沙包。
得知寿宴不办了,他吵闹个不停,最后还是母妃让人拿来一袋红豆,在清水里浸泡了三四个时辰,直到那天晚上,他都快睡着了,才被母亲轻轻摇醒,吃到心心念念的豆沙包。
设坛祈雨过后,这场旱灾仍是持续到了该年五月末。
一个月后,母妃第一次毒发。
当然,那时候大家都以为那是“病发”。
想到这里,北堂黎的手暗暗握成坚硬的拳头。……
闻风摸了下袖口,从里边掏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端到晔王面前,“那边送过来的。”
北堂黎轻轻挑开锦盒上的锁扣,扫了一眼。
“五百年的雪参,品相上乘。”闻风偷瞄了一眼,不禁感慨对方出手阔绰,“看来是给王妃赔罪的。”
“嗯,拿去给王妃备着吧,问问府里的医官能不能添到补血益气的那几贴药剂里,还有,告诉那边,以后不必为了这些虚礼增加来往。”
闻风领了任务,正往门边走,书案上坐着的那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慢着。”
闻风回首,只见主子顿了须臾,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
最终,北堂黎翻开案上的高堆的一本折子,不紧不慢道:“让那边以后注意下分寸。”
待北堂黎处理完这几日外出落下的事务后,回到房中,已是夜间。
“怎么还不睡?”他脱去沾着细雨的外衣,只见屋中轻纱里的人影晃晃。
白鹿茗此时半坐着倚靠在软枕上,“我这两日睡得够久的了,方才喝了御医的第一帖药剂,又勉强睡了半个时辰,这时候倒是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说完,她拿起北堂黎所赠的那根犀牛角点穴笔,在指尖转动,忸怩地问,“殿下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北堂黎缓步来到床榻边坐下,“说说看。”
莹润的点穴笔在指尖绕啊绕,她羽睫扇动,明眸微转,“就,我们还未去皇陵的那段日子吧,我有些睡不着,大夫说点刺足三里可以助眠,上次你也教过我,可我总找不好位置,能不能……在你身上试试?”
皇陵这趟生死关走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白鹿茗也觉得北堂黎似乎是看起来好说话了许多。
可她没想到,北堂黎却板起了脸。
他坐到榻上,没动。
白鹿茗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心里想着他也没拒绝,便大着胆子去找他左腿上的足三里。
在这个穴位上发力刺了几下,神态很是专注。
北堂黎捏住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柔声问:“闻风教你的?”
他的气息穿过那一缕发,拂在她的脸颊上,明明来的是一阵风,烧起来的却似一阵火。
“嗯。”白鹿茗被这阵风啊火的乱了心神,声音也跟着一颤,一时嘴快。
脱口而出已知是瞒不住了,她又赶忙解释了一句,“是我主动找他问的。”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就着烛光查看他脸上难辨的神色,娇声问:“生气了?”
北堂黎下颌一转,松开她的发丝,微凉的指尖下滑,在她的面颊上若即若离,最后只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以后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北堂黎看着她红润的唇色,伸出指尖,最终却只是克制难耐地划过她的下颌,便急急松开。
“噢。”白鹿茗抿了下唇。
殿下的冷脸好像还是那副冷脸,只不过他这话的意思是……
以后她可以直言要帮他刺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