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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以为跟着妻子来到部队旁是幸福的开始,没想到是噩梦的序章。
妻子说时常见不到我而感到悲伤,我就在部队旁开了一间小卖部。
可小卖部刚开不久,我就发现不对劲。
她总往部队里拿家里的东西,给隔壁营长。
洗衣烧饭,甚至半夜送人去医院。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我默默咽下委屈,直到那天,我故意在卖东西时划伤自己的手,被冷面女士官看到。
她皱眉看我:“你老婆呢?”
我低头,声音发颤:“在帮别人家做饭呢。”
她沉默片刻,看着我身上全是口子的衣服。
“以后没衣服穿了,找我。”
既然她这么心疼别的男人,那从今天起,我也要让别的女人心疼我。
1.
军用吉普车在小卖部门口停下时,我下意识攥紧了手。
结婚三年,我终于能和妻子走的近一点。
“到了。”
苑春红利落地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说:
“你先收拾,我去趟隔壁。”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大步走向斜对面那栋小楼。
一个穿着迷彩上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
他说了句什么,苑春红立刻接过他手里的水桶,熟门熟路地往井边走去。
“那是李敬天姐夫。”
司机小张帮我搬着行李,压低声音解释。
“他妻子去年出任务牺牲了,咱们营里都帮着照顾。”
我点点头,目光却黏在苑春红身上。
她打水的动作那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
收拾到一半时,厨房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我冲进去时,发现水管接口处正在喷水,转眼间就漫了一地。
“怎么了?”
苑春红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我正要回答,却听见那个软糯的童音抢先响起:
“苑阿姨!爸爸说要谢谢你!”
透过窗户,我看见苑春红弯腰抱起那个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是我许久未见的温柔。
她转头对我喊了句“找人来修”,就抱着孩子进了李敬天家。
我站在水洼里,突然觉得六月骄阳格外刺眼。
傍晚苑春红回来时,我正在生火做饭。
她皱了皱眉:
“怎么不等我回来弄?”
“等你?”
我抬头看她。
“你不是在李敬天家吃饭吗?”
她脸色一僵:
“他就煮了碗面,孩子非要留我...”
“咱们家连面都没有。”
我打断她,火钳在灶膛里捅得火星四溅。
“你半个月没回家,米缸都见底了。”
院门突然被敲响。
李敬天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苑营长,能借点盐吗?我家的用完了...”
我看着苑春红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厨房,突然抬高声音:
“咱家的盐也只剩个底了!”
“你先将就着用。”
她头也不回地抓了把盐递给李敬天,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明天我去服务社买。”
院门关上后,我死死攥着抹布。
布料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坠在盆底,就像我心里那个不断下坠的念头...
原来我的妻子,早就在别人家里当起了女主人。
水井边又传来说笑声。
我透过窗户,看见李敬天大笑着,苑春红正帮他缝着身上划破的衣服。
“需要帮忙吗?”
清冷的女生吓得我一激灵。
回头看见隔壁院子的钱营长站在石榴树下,作训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她脚边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眼巴巴望着我锅里冒热气的馒头。
我鬼使神差地开口:
“能借你们家灶台煮锅粥吗?我家水管坏了。”
男孩立刻拽我袖子:
“来我家!妈妈做的饭可难吃了!”
钱营长皱了皱眉,却没反对。
我跟着他们往隔壁走时,听见自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苑春红在喊我名字,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我没回头,只是把淘好的米轻轻倒进新锅里。
2.
水管修好的第三天,我在服务社撞见了李敬天。
他正把一叠肉票递给售货员,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
和苑春红上个月说弄丢的那块一模一样。
“姐夫也来买菜呀?”
他冲我笑笑。
“苑营长说您腌的辣白菜特别好吃,我正想跟您学呢。”
我盯着他篮子里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突然想起家里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土豆。
苑春红上周递给我一叠皱巴巴的票证时说过:
“这个月供应紧张,将就着用。”
“苑营长最近挺照顾你们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冰。
李敬天大叹了一口气:
“我实在没办法...没有什么养孩子的技能,只能......”
他低头抹了抹眼角。
“您别怪苑营长,都是我的错。”
我没接话,转身拿了最便宜的一包盐。
走出服务社时,看见他跑着追上某个熟悉的背影,苑春红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菜篮。
那天晚上,我把腌好的辣白菜装进玻璃罐,突然听见院门响动。
苑春红带着一身酒气进门,从兜里掏出张布票拍在桌上:
“给你扯件新衣裳。”
灯光下,我清楚地看见票证背面印着“特供”两个小字。
这种票,普通军属根本拿不到。
“李敬天给的?”
我擦着玻璃罐上的水渍,状似随意地问。
苑春红动作明显僵了僵:
“师部分配的,他非说用不上...”
玻璃罐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
我转身从衣柜底层抽出个笔记本,当着她的面翻开。
最新一页写着:六月十七日,李敬天戴上了苑春红的手表。
“这是什么?”
苑春红脸色变了。
“《随军日记》。”
我平静地往后翻,每一页都记着类似的内容...
她帮李敬天家挑水的次数,送他孩子去幼儿园的日子,甚至包括她每次深夜才回家的时间。
苑春红一把抢过本子,声音发紧:
“你跟踪我?”
“需要吗?”
我指了指窗外。
“全家属院都看得见。”
她突然摔了本子:
“他妻子是为国牺牲的!我们照顾烈士遗属有什么错?”
我没争辩,只是弯腰捡起笔记本。
夹层里掉出张照片,是去年探亲时拍的。
那时候她还会搂着我的肩,笑着说等随军了就生个孩子。
第二天清晨,我故意没烧热水。
苑春红洗漱时,我扶着腰靠在门框上:
“昨天挑水闪着了。”
她满嘴牙膏沫,含糊地说:
“那你放着,我中午...”
“苑营长!”
熟悉的童音准时在院外响起。
“爸爸说要借一下锤子!”
她头也不回地甩上门。
阳光透过坏掉的灯罩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我站在光斑里,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透过窗户,看见钱营长正带着儿子修理院墙。
小男孩踮着脚递钉子,转头发现我在看,立刻兴奋地挥手。
我鬼使神差地做了碗酒酿圆子。
敲开隔壁院门时,钱营长正在教儿子绑鞋带。
小男孩欢呼着扑过来,她却皱眉盯着我手里的碗:
“不需要。”
“我腰疼得做不了饭。”
我把碗塞给眼巴巴的孩子。
“能不能借你们家灶台?”
她沉默片刻,突然转身进屋,拿出瓶红花油:
“这个管用。”
我愣在原地。
三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发现我扶着腰不是因为偷懒。
小男孩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圆子,仰着脸问:
“叔叔明天还能来吗?爸爸做的饭好难吃。”
钱营长耳根突然红了。
她低头给儿子擦嘴,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
我注意到她作训服袖口磨破了边,线头支棱着,像只委屈的刺猬。
“衣服给我吧。”
我指了指那个破洞。
“就当抵饭钱。”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脱下外套递过来。
布料上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硝烟味,是靶场训练留下的痕迹。
我捏着针线坐在石榴树下缝补时,听见自家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苑春红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我们。
“政委找你。”
她对钱营长说,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军装。
钱营长点点头,蹲下对儿子嘱咐了几句。
小男孩突然拽住我衣角:
“叔叔能陪我吃饭吗?妈妈回来好晚的。”
我抬头看向苑春红,她正盯着我缝到一半的补丁...
那里本该是个破洞,现在多了片栩栩如生的银杏叶。
“随你。”
苑春红冷着脸转身,作训靴踩得地面咚咚响。
走出几步又回头补了句:
“晚上师部有慰问演出,李敬天说给你留了位置。”
我没应声,只是把针尖在发间抿了抿。
阳光下,银杏叶的轮廓在军绿色布料上闪闪发亮。
3.
我没想到会在服务社门口遇见李敬天。
他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红艳艳的,一看就是特供品。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篮子里的蔫白菜,刚想绕开,他却主动迎了上来。
“姐夫,真巧。”
“苑营长说您最近腰不好,我正好要去您家送苹果呢。”
我侧身避开他的手:
“不用了,家里不缺水果。”
“怎么会不缺呢?”
他眨眨眼,语气天真得刺耳。
“苑营长前天还跟我说,您最爱吃苹果了。”
我攥着篮子的手指微微发紧。
是啊,我最爱吃苹果。
可结婚三年,她从来没给我买过。
“对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
“听说您最近总去钱营长家?苑营长挺在意的...”
我盯着他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突然笑了:
“她在意什么?在意有人帮她照顾她不要的丈夫?”
李敬天脸色一僵。
我没再理他,转身往家走。
路过垃圾堆时,把蔫白菜整个扔了进去。
回到家,我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重重写下:
七月二十三日,李敬天知道我去钱营长家。
笔尖划破纸张,墨水晕开一片。
苑春红今晚又有“紧急会议”。
我坐在院子里,听着隔壁传来小男孩咯咯的笑声。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在墙头:
“阿姨!爸爸给我买了连环画!”
钱营长的儿子小虎举着一本崭新的《西游记》,小脸兴奋得通红。
自从上次帮她补了衣服,这孩子就总爱往我院子里钻。
“你妈呢?”
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在做饭。”
小虎皱起鼻子。
“她又把菜炒糊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正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
苑春红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目光在我和小虎之间来回扫视。
“苑阿姨好!”
小虎脆生生地打招呼。
苑春红没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
“政委找你。”
“找我?”
我合上笔记本。
“什么事?”
“不知道。”
她冷冷地说。
“现在就去。”
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把小虎抱下墙头:
“回去吧,告诉你爸,饭别烧干了。”
政委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我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李敬天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也是为了苑营长好,钱营长毕竟是她的竞争对手...”
我的手悬在半空。
“这事我会处理。”
政委的声音很严肃。
“你先回去。”
门突然打开,李敬天红着眼睛走出来,看见我时明显吓了一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政委正在看一份文件,见我进来,叹了口气:
“坐吧。”
“听说您找我?”
“嗯。”
她推了推眼镜。
“最近...和钱营长走得挺近?”
我笑了:
“比李敬天和我妻子走得近?”
政委皱起眉头:
“这不一样。李敬天的妻子是烈士,组织上要求照顾。”
“而你...”
“而我,”我平静地打断她,“只是一个被妻子嫌弃的无用的丈夫,对吗?”
办公室陷入沉默。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
钱营长站在门口,作训服上还带着靶场的尘土。
她看都没看政委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
“回家。”
我愣住了。
“钱明明!”
政委拍案而起。
“你这是什么态度?”
钱营长转过身,声音冷得像冰:
“调查可以,但别找我男人的麻烦。”
“你男人?”
政委震惊地看向我。
我同样震惊地看向钱营长。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对,”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我男人。”
政委的茶杯“啪”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