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理智告诉他，此刻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之前顶撞大理寺少卿的错误最好。

可是心里，却仍有那么一丝丝不甘。

在一番短暂的内心争斗后，顾昭仍是决定实话实说。

“臣不敢欺君，离京这段日子，臣的确是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臣错就错在，不该顶撞上级。”

皇帝挑了挑眉：“哦？那你是觉得，自己只是错在行为，初衷确实一点错都没有的。”

顾昭满脸惶恐，把头埋的更低。

“臣......不敢撒谎。臣只是觉得，既然为官，坐到了大多数人都坐不到的位置，就应当为天下不平事而鸣冤，绝对不可叫任何一人蒙受不白之屈。”

原以为等来的会是皇帝的盛怒，可皇帝却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昭不知，此刻皇帝心中对他的回答倒是颇为赞许。

顾昭的那件事，皇帝早就了如指掌。

前些日子，天牢里处理了一批犯人，在菜市口问斩。

当时围观百姓众多，原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官兵侍卫们只需要维持好秩序就可以了。

可那会儿遭受欺凌的一对母女，却也只是路过。

不小心误入了现场，又被人群推着挤到了前边去，撞上了为首的官兵。

结果不仅遭受辱骂，甚至那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还被打了一顿，断了一条腿，回去就大病不起。

她家丈夫为给妻子申冤，跑到衙门去告状。

因为当时亲眼所见之人众多，所以这事被闹到了皇帝面前，最后由大理寺审理。

不过最后的审理结果，却是那对母女蓄意破坏刑场守卫，被呵斥后仍不后退。

官兵也是为了维持秩序，无奈之下才动了手。

最后也只判了那官兵赔偿了一笔银子，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而顾昭，正是因为为此事不平，这才与当时审理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发生了口角。

皇帝不是耳聋眼瞎，自然瞧得出这朝堂不安，底下的官员们也是官官相护，仗势欺人。

很多事情不是皇帝不想去解决，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再加之事情太多，有时候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这腐败的朝堂中竟然能出现顾昭这么一位不畏强权，连面对着天子的时候，都能坦率说出自己心中最真实想法的人，皇帝对他，要是颇有好感。

如此看来，那陈素灵夸赞顾昭的话倒也有点道理。

不过对于顾昭，皇帝也仍有考量。

思虑了片刻后，皇帝问道。

“那你认为，此事应该如何解决？”

“臣不敢妄言。”顾昭说道。

“臣只是觉得，为官者，自当以家国为念，以百姓为天。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尽其责。唯有不畏权势、不徇私情，才能对得起身上的使命。”

皇帝听后，倒是颇为感慨。

“那你觉得，你在大理寺如何？”

“这......”顾昭有些犹豫。

“朕既然问你，你说便是。”皇帝严肃起来，“若说不到点子上，也算是欺君。”

顾昭额头上冷汗直流，思来想去，顾昭眼一闭，心一横，实话实说。

“臣一心奉公，兢兢业业，却常觉举步维艰。臣每欲按章行事，力求公正，却总有莫名阻力。上级也似乎对臣之行事风格多有不满，常将臣......排斥在外。”

顾昭闭了闭眼，继续说道：“大理寺，乃国之重要司法部门。臣斗胆谏言，律法若失了公允，民心便如离根之木。若放任蛀虫蚕食，他日大厦将倾，悔之晚矣。”

皇帝，神色未动，可眸中却起了涟漪。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唯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良久，皇帝终于缓缓开口。

“你所言之事，朕已知晓。大理寺乃国之重器，若真如你所说，那此事绝非小可。只是......”

他话语一顿，目光如炬。

“凡事都需需讲证据，你既有所察觉，可掌握了确凿之物？”

顾昭惶恐跪地：“臣......并未。但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皇帝抚掌大笑。

顾昭愣愣的抬起头，不明所以。

“如你这般忠直之人，实乃不可多得。

皇帝眼中笑意渐浓：“此等人才，必定得加以重用。朕意已决，给你升一升官，如何？”

顾昭懵了。

啊？？？

不问罪，还升官？

可顾昭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实在是没弄明白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边说着心意已决，又问自己如何？

那他是该跪下谢恩，还是该婉拒啊。

“顾卿不高兴吗？”皇帝问道。

顾昭连忙俯身叩首：“陛下恩赏，臣自然欣喜万分。只是，臣于社稷无功，实在是不敢领受如此厚重的恩赏，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看向顾昭的眼神中愈发的兴致浓厚了。

顾昭哪里知道，就连方才皇帝说出的那话，都也是想试探一下他的真心。

综合考量下来，皇帝倒是觉得，顾昭这个人忠厚老实，实在是不错的。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皇帝说道。

“今日朕便做主，提拔你为大理寺少卿。”

顾昭身形一晃，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晕了过去。

他原本不过是大理寺区区一个评事而已，结果却一朝把他提拔成了大理寺少卿。

这简直比做梦还要做梦！

“陛下......”顾昭的声音都有些忍不住发颤了，“可是、可是大理寺已有少卿刘大人。”

“一个大理寺少卿，却连区区一个官兵欺凌妇孺的案子都审不明白，要他有何用？”皇帝大手一挥。

“这明日一早便会下旨，贬了他的官。往后他的职位，由你代替。”

此情此景，皇帝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顾昭，顾昭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加官进爵了。

他整个人都颤颤巍巍，连忙俯下身，叩首谢恩。

“不过，想要坐稳这个位置，你也要拿出些诚意了。”皇帝忽然话锋一转。

他能说出此言，倒是让顾昭心里安稳了不少。

天上要是真的掉了馅饼，反而会让顾昭觉得惶恐。

皇帝有条件，那才是最正常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