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抡起铁锤，锤柄梅纹与玉佩如出一辙，“姑娘，告诉主子...我老李头，就算是被欺过、骗过，但身为林家军...从未负过忠义二字！”

地窖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沈清霜将小花死死按在怀里。孩子细弱的啜泣声混着砖石坍塌的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别怕，姐姐带你出去。”她贴着吓得浑身冰凉的小花耳边轻哄，绣鞋快速碾过满地脏污，裙摆沾上的脏污在暗道石壁上拖出蜿蜒暗痕。

老李最后的跟她说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王雍鸣竟然“柜底有王雍鸣亲笔的契书！”

“沈姐姐往左边走！”小花突然拽她袖口，指尖点在石壁某处痕迹，“李叔从前说过，路遇梅花纹向右转两次便是死路，左一右二才能是生路。”

梅花纹？

沈清霜怔愣间，女童挣开她的怀抱，踮着脚转动墙上的机关。

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暗道豁然开朗，月光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地窖中，黑衣人绣春刀上的血珠正顺着刀尖滴落，听到响动声。

“追！”

黑衣人发现动静时，沈清霜已经抱起小花撞进雨幕。

三月倒春寒的雨水浇透衣衫，左腿还未全好的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险些跪倒在地。

女娃娃怀中的布老虎被雨水泡得发胀，小花却还是死死攥着它沾血的耳朵。

“沈姐姐...布老虎好像在哭。”小花有些颤抖的小手，小心翼翼抚过老虎眼下的布料裂口，那里露出半截染血的丝绦，就犹如在泣血一般。

沈清霜循声看去，霎时瞳孔骤缩，布老虎上的丝绦与老李断剑的剑柄上缠的一模一样。这丝绦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丝绦，而是户部特供的‘千丝结’，专用于捆扎机密文书！

原来今天来截杀老李的是户部的人。

“在那儿！”

屋顶瓦片碎裂声逼近，黑衣人如鹞鹰般俯冲而下。

沈清霜反手抽出发髻间隐隐泛黑的银簪，今天她临出门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给簪身浸淬过西域蝮蛇毒。

“闭眼！”她厉喝一声，银簪破空没入追兵咽喉。西域蝮蛇毒乃是剧毒，一息的功夫便可让其失去意识。

黑衣人毒血喷溅的刹那，更多黑影从巷尾包抄而来。

小花突然挣开她的怀抱，抱着布老虎冲向街角馄饨摊。

“阿姐说若是遇到坏人的时候，要往人多处跑！”女童带着哭腔的呼喊混着瓷碗碎裂声，霎时引燃整条长街的骚动。

“快跑啊！官差杀人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避雨的百姓顿时炸开锅。

沈清霜趁机拽着小花钻进染坊，五色布匹如瀑垂落，完美掩住两人踪迹。追兵绣春刀劈开布帘时，她正将小花塞进半空的靛蓝染缸中。

“嘘——”

她拉起染布将缸体细细遮掩住，轻声对着小花叮嘱：“数到一百，若姐姐没回来...”

“我要和沈姐姐一起数！”小花突然拉住她手腕，眼泪混着染料在腮边晕开青痕，“沈姐姐也会和阿姐一样吗？”

沈清霜喉头一哽，外间脚步声已逼近染缸。她最后看了眼女童强忍泪水的模样，抓起染布木棍翻身跃出。

“在这！”

三名黑衣人呈合围之势扑来，沈清霜一把将手中的靛青粉末撒向空中。她记得这种染料因为色泽艳丽，在京都深受高门贵女们喜爱。但这染料刚被研磨出来时，对皮肤有强烈的灼烧。

沈清霜双手被粉末灼得不断颤抖，冷眼看着黑衣人们个个捂着眼睛惨叫倒地。

她趁机冲向染坊后门，却在指尖触及门闩时浑身发冷。更多绣春刀寒光自门缝透入，雨幕中赫然立着十余名黑衣死士！

“夫人还真是好本事。”

陆靖琪玉扳指叩击门框的脆响，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惊得沈清霜踉跄后退。

“既然夫人都在这了，那为夫就送份大礼给夫人看看吧。”他笑着从袖间展开手中密信，沈父血书“认罪状“三字刺得沈清霜双目灼痛，“明日午时三刻，沈相...哦不，我的岳丈大人就要在午门斩首示众。”

沈清霜抄起染坊铁钩直刺他咽喉，却被陆靖琪轻松制住手腕。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说出的话却比毒蛇更冷，

“夫人猜猜，待沈知修带着他那帮沈家军残部好不容易抵京，却看到父亲残肢挂在午门上，不知道他手中那杆枪还握不握得住？”

“不许欺负沈姐姐！”

染缸突然倒地碎裂，小花举着捣衣杵狠狠砸向陆靖琪后脑。男人侧身避过的刹那，沈清霜袖中梅心刺已抵住他颈脉。

“放我们走，否则我让陆大人尝尝西域蝮蛇毒的滋味。”她指尖发力，毒刺几乎就要刺破皮肤，

“听说这毒发作不到片刻就会失去意识，却不会致死。到最后看着自己浑身溃烂而亡，这种毒与陆大人的蛇蝎心肠倒是配得很。”

陆靖琪阴鸷笑意僵在嘴角，黑衣人们见状纷纷后退。

“陆大人真是官高爵显，现下连户部的人都顺从得很啊。”沈清霜冷笑一声，挟持着他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上破庙斑驳的朱漆门。

“扔了兵器！”她厉喝一声，黑衣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迟疑着放下手中的刀剑，下一刻她猛地将人推向追兵，拽着小花奔进人群中。

一大一小在市井中七湾八拐，在确认黑衣人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带着小花到了城南的破庙门口。

推开大门，腐木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坍塌的神像眼眶漏下，照见供桌上厚厚的积灰。

沈清霜按老李所说掀开神龛暗格，却只摸到半截发霉的供香。

“怎么会...”她疯狂摸索每个角落，指甲在砖缝间抠出血痕。

小花突然扯了扯她衣袖，指着神像掌心：“沈姐姐你看神仙像不像要给我们东西。”

沈清霜顺着望去，破旧的神像已经坍塌倒在高台上，原本打坐的姿势，变成了攥着拳头要向前伸手一般。

沈清霜爬上高台，这才看清神像拳头里，斑驳的彩漆下隐约有暗格轮廓。

她刚要去探，庙门轰然倒塌声，伴着陆靖琪的笑声传进破庙中。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还是如此心慈手软。”男人抚掌轻笑，数十黑衣人鱼贯而入。

终于触到暗格机关，神像掌心缓缓打开，露出掌心一张纸。

“真是要多谢夫人才智了。”陆靖琪嘴角勾起笑，眼底恶意翻涌，“若是没有夫人，此行怕是没有如此顺利。”

“为他人做嫁衣吗？”沈清霜站在神像残骸上，背光而立。

破庙西角墙面突然倒塌，玄色衣袍卷着夜雨劈开死士包围。

顾砚之玉骨折扇横扫，扇骨弹出的寒铁刃直接削断陆靖琪鬓发，两把利刃在厮杀中撞出清越鸣响。

“没想到顾大人也会来凑这个热闹。”陆靖琪旋身避开致命一击，袖中蜈蚣镖直取小花心口，“本官这几日想见顾大人还正愁求路无门呢...”

沈清霜飞扑过去将小花护在身下，顾砚之将手中的玉骨折扇飞掷出去，蜈蚣镖被打落在地，升起缕缕黑烟。

她听见顾砚之罕见的暴怒：“逆贼陆靖琪私调禁军，杀无赦！”

暴雨中骤然亮起赤色焰火，马蹄声震得破庙梁柱簌簌落灰。陆靖琪脸色剧变，手中的刀直接朝着窗棂劈开瞬息间便已遁走。

沈清霜强撑着抱起吓呆的小花，却在转身时撞进顾砚之浸满雨水的怀抱，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温度还有几分后怕，

“这次总算长脑子了，知道行事前遣人来通知我一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