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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盘算好后,便是浇灌火油,焚烧尸首,该说不说,这是赵金峰所做的所有浑蛋事里唯一一件对的。
简单,却能很直接有效控制鼠疫扩散。
而令陆安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马四六,正用麻布蒙着口鼻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口中止不住呢喃:
“陆安年啊陆安年,叫你一声公子,没想到你还较真上了。”
“今日被我抓了现行,便休怪我无情。”
马四六摇了摇头,将滚来的冷风咽入肚里。
他不得不承认被惊到了,陆安年一个小小的搬尸匠,县衙让他焚尸,那便焚尸,做这些无用功干嘛?若是被发现,断然是要掉脑袋的。
马四六一路思忖,心中不解,这些时日,他靠着抓人赚了不少银两,要是没陆安年在埋尸坑守着,他也算造下了不少杀孽。
但那又如何?有了银两,自己来日夜好修葺房屋,找媒人说房亲事,亦或者去花楼快活一晚。
但马四六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样。
“哼哼,待我将埋尸坑的事情告知县衙,当是大功一件,来日能得个官身也说不定!”
“陆安年啊陆安年,莫要以为我们有过两句话的交情,我便会放下这大好前程。”马四六说完,狠狠啐了一口。
可不知怎的,今日这段路,他走的异常久,像一句丢了魂的木僵在蜉蝣县晃荡。
那些他曾相熟的泼皮无赖见到了他,正上赶着卖儿卖女,毕竟是县衙开的口,交出一人,便有赏钱。
反倒是那些曾经勤勤恳恳讨活的人,此时却成了最大的苦主。
一趟下来,他的手中竟不知不觉又多出了一个女娃娃。
“马哥,这孩子今日没精打采的,许是病了,我虽是当爷爷的,但亦然懂得县衙办事的不易,今日将她交予你,烦请您在县老爷面前提我一嘴名字。”
“规矩我都懂,主动交人的都有赏银!”
看着眼前男人咧嘴奸笑的模样,马四六木愣愣接过手里的孩子,点了点头,没来由心里一阵恶心。
抓一人,能到手三四两。
像张猛这种盘剥的狠些的,能到手五两。
空活了数十载,还未品过男人的快活。
等他将这丫头带走烧死,再将陆安年的事情揭发,这一轮,肯定是要发达的!张猛脏事做尽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他受赏?
马四六如是想着,整颗心都荡漾起来。
届时他再不是没官身的下九流衙差,窑子花楼他再瞧不上眼,他要明媒正娶,再纳几房小妾。
直到怀里娃娃的小手此时抓上了他半指长的胡须,咯咯笑着,唤了他一声“叔叔。”
马四六这才思绪回笼。
耳边再次传来陆安年那句带着一腔热血与愤怒的话:
“将活人烧死,我陆家世代行医,就从未做出过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滚蛋,你拿老子当给你跑腿的了?回头你自己交到天不欺!那儿的搬尸匠会将你家娃娃处理干净的。我才懒得干这事。”
马四六扭头走出有一段路后,还是选择回头踢开了那户人家的门,口中没带一点好气。
拒绝掉后,马四六再次揣了揣手里的刀。
有刀在手,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犯不着靠着抓这些晦气玩意来立功挣银子。
万一明日他提刀斩了朝廷通缉犯呢?
万一他亲手捕了个江洋大盗呢?
戴红花,骑高马,一样是威风凛凛。
现在的他,脚步终于轻快些许,顺路经过早餐摊头的时候,多摸了几个馒头。
“嘿,又省下两文钱!”
“啷啷哩个啷~老子逛窑不花钱嘞~小娘让我尝胭脂嘞~”
马四六哼着自己编的下流小曲,又溜达了会,这才到了衙门。
那些有官身的见了马四六这德行,只当没看见,连声招呼都没有,他恰好也乐得清静。
“马四六!今日早上点人,你为何不在?若是没个像样的由头,今日便不算你工钱了!”
“还有张猛,你可知他去哪里了?”
班头绰号黑眼,没人知晓他的真名,早年期间做的尽是些杀人越货的江湖亡命徒勾当,赵金峰瞧他手段狠辣,便用私权收作爪牙。
直到听到黑眼那怒气冲冲的叱喝,马四六这才转醒过来,赶忙拱了拱手,恭敬回复:
“回班头,张猛今日受了伤,不便前来。”
“小的也是因为听了他的吩咐,忙了手头的事情,这才来晚了,还望班头宽恕。”
“呵,张猛那狗厮,莫不是昨日吃了花酒栽进了粪池里?”黑眼嗤笑一声,惹起阵阵笑声。
“他究竟因为何事?”
“与人争斗。”
“争斗?什么样的争斗能让他早上的点卯都缺了?他手里的刀是咸鱼不成?”
黑眼恶狠狠的眼神将马四六盯的浑身发毛。
倒是一旁同僚的议论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那陆安年似是天生神力了,将张猛给一下打成了重伤。”
“怎可能?张猛那体格子,还是带着刀的。”
“千真万确,人还在天不欺躺着,如何有假?据说张猛杀了陆昂,那陆家小子疯了,扬言不日要取张猛项上人头,呵,杀人偿命,他如何敢的?”
“那他现在在干嘛?”
“依旧搬尸呗,不过他也是个有种的角色,竟扬言要医好这场鼠疫。”
“......”
黑眼怔了怔身子,眯了眯眼,差散众人,随后抿了抿唇似是思虑许多,朝着赵金峰的府邸大步踏去。
屋内檀香缭绕,赵金峰洗净双手,又在细丝绢子上擦干,恭恭敬敬地将十两一炷的敬神香插入案桌上的炉中,不过三息功夫,眼前金塑的仙师像走出一道年轻人影,开始说话,态度并未见得有多恭敬:
“赵大人,你若有事,不过上些寻常香火便是,倒是不必如此客气。”
“仙师说笑了,您护佑我蜉蝣县这么多年,更何况小女的病还仰仗仙师相助,下官怎敢怠慢?”赵金峰态度谦卑,又是一揖。
说话之人名为柳沉,九品仙师,在大虞钦天监内当属末流,可尽管如此,在论算官位品级时,当比寻常朝廷大员高上一位的。
“敢问仙师,这些时日您修养的如何?咱蜉蝣县上供的香火可还满意?若是觉着不错,能否出面安稳一番人心?”
柳沉不语,轻摇纸扇,伸出手指,那三柱敬神香的烟气缓缓被他吸入体内。
直到香灰断开,赵金峰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
“柳仙师!毕竟死上三四成,难免会生变故。下官无非是怕坏了您的大事。”
“赵金峰!你怕什么?不过三四成人,便如此束手束脚?你怕的不是我大事不成,而是我不愿救你家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