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羽的眼皮像是被胶水粘住了，怎么也睁不开来，就算是水滴在了他的眼皮上，顺着缝隙渗透到眼球上，腥臭的水滴肆意划过他的脸颊。

一边的赵峰像是睡死了，丝毫没有察觉到隔壁床铺上正在发生的异常，陆羽表面上还面不改色，实则心跳已经快要到嗓子眼了，冰凉的水滴润湿了他的衣领，这屋子里其他的三个活人都不会注意到这场无声的博弈。

很难想象对面的东西到底长成啥样，对于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中枢神经，就像是第一次看到小军被拖下水一样，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可以使得上劲了。

好在对方似乎并不着急杀他，僵持了许久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就连肢体划过空气的声音都没有。

陆羽的心脏已经快要爆炸了，他努力调整呼吸，使自己看上去像是熟睡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呼吸算不算紊乱，一团乱麻的思绪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屏蔽了其他的一切知觉。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展露出来半点是在装睡的样子，那么自己很快就会被在黑暗中默默注视自己的东西撕碎，这场较量看的就是陆羽能不能一直装下去。

很快他就感到了手臂的一些麻木，因为他原本就并不是平躺在坚硬的地板上的，所以时间久了就自然感觉到一些不适，更糟糕的是他敏锐到极致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了自己脸前有一个枝条状的东西在移动，越开越靠近他的脸颊。

陆羽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因为一根略带点温度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

“真睡着了，你这样的睡姿不会难受吗？”

陆羽很快就辨认出来这阵熟悉的声音，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却因为麻木的手臂而没有成功撑起上半身，身体不受控制得朝地板上摔去，但一双有力的手及时在下面接住了他。

唐潇那永远玩世不恭的脸上还挂着水藻和腥臭的河水，若不是有屡月光照射进来，还真就和刚爬出河水的水鬼没什么两样。

唐潇将陆羽一把拉了起来，一直牵着他的手跑向月光照进来的地方，而陆羽本来就被他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吓得不轻，现在又被唐潇拉出了房子，在对方戏谑的表情中，他看到了捕食者玩弄猎物时的享受。

“哈哈哈，别紧张，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睡了没有，这不还没睡着吗，出来陪我散散步。”

“你咋身上这么湿漉漉的。”

“这村子里面照明太弱了，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恐怕并非不小心吧。”

“哈哈，你以后没准会知道，现在就陪我出去转转吧。”

“你可拉到吧，我们明天可还要看看你是怎么大显神威制服水怪的呢。”

“别吹了，要是是在不行，我就一头钻进林子里。”

“这么说，你没有把握除掉水鬼咯，那你为什么还要装成一副大师的样子。”

“好吧好吧，我是吕半仙叫过来的不假，但我在只是一个道观里的义工而已，就是成天扫地烧饭的，更早之前就是以为人排忧解难生存。”

陆羽皱了皱眉。

“就是你诓骗中年男子的一样？”

“哈哈，差不多吧。”

“那你为什么又要到这个村子里来。”

“当然是解开你身上的谜团啦，你不知道我打一开始就是奔着你来的吗？”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现在的实习记者，能有什么谜团。”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奇妙地在大洪水里说下来的啊。”

说话间，唐潇就已经撬开了他家的大铁门，铁索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地，陆羽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开始有动作的。

唐潇慢慢推开铁门，一只脚已经伸出了门外。

“刚才我翻墙进来的，你家的墙也太不稳了吧，进来的时候差点就摔了。”

说着还一脸委屈地指向墙角，那里散落着一地的墙灰，陆羽已经能想到这家伙翻墙进来的时候是如何一个脚滑带下来一地的墙灰了。

“走吧，出了门，带我去你们大坝的遗迹看看，趁着现在还晚，没什么人会打搅我们，过了明天或许你我就得分道扬镳了。”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羽虽说满是疑惑，但脚步还是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先带我去看看吧，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说说你小时候的记忆。”

唐潇将陆羽推到了自己跟前，让他在前面带路，自己则悠哉游哉地尾随着他，两人一路默不作声地漫步在静悄悄的村庄中。

很快他们就走出了人口聚集的居住地带，来到了村庄的边缘，这里是稻田和水渠，岳江在几代水利人不屑的努力之下，终于变成了飞入千亩良田的水利工程。

可同样的，这里也留下了过去的伤疤，散布着十年前坍塌的大坝残骸，钢筋如同白骨露在外面，混凝土直挺挺地插在泥土里，像一块墓碑。

陆羽就带着唐潇来到了这片残骸的脚下。

“本来这里也是一片狼藉的，但村名们很快就清理了一下，把小点的残骸都运出去了，独留下这几块大的还剩下来，也算是个纪念碑吧。”

唐潇不说话，只是默默仰头看着这片遗骸，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和这里的历史呢？”

“这能有什么历史，无非就是洪水来了，我侥幸活下来了罢了。”

“我想听具体一点的，若是你可以把当年的情况讲出来，我也会更有针对性地对付水鬼。”

“哼，随你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就告诉你。”

陆羽抚摸着这些粗糙的混凝土石碑，像是在抚摸墓碑上的字。

“这一块块石碑之下的，就是上百个家庭和生命。”

“我不想听这些，我要听你的故事。”

唐潇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脸严肃地盯着陆羽，他的手指头就指向陆羽的脸，好像在审问犯人。

“记住，是你的，不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