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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投命退千夫(二)
从临沧到顺宁府衙,中间是一段石林。
滇西的山岩不同中原,数千枚小箭一样,直愣愣矗立地上。越栾胯下是崔岷的珍珠红马,绯鱼罗另骑一匹棕黑马。二人一前一后,不出半日,已进官道。
午时将过,正是日头最毒时候。二人走了一上午,人倦马烦,绯鱼罗拣了棵柳树,把马系上,“妹子,坐来歇会。”
越栾点点头,坐在树荫下,拧着水囊盖子,送到嘴边一半,却又不知在想什么。
晌午日头极烈,照得官道上白亮如水,升腾起灰蒙蒙的尘烟。小红马在树荫下,汗水大片大片地从皮肉下渗出,上了一层薄釉,映衬得人脸也红光满面。
越栾面庞通红,的鬓发湿了汗,一绺一绺黏在耳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冒热气的落水刺猬。绯鱼罗有些不忍,道:
“妹子,你那个朋友,不必忧心,等到这一番事情了结,定然把她好好地带出来。”
越栾回过神,笑笑:“好呀。”
绯鱼罗将小红马像旁边牵了牵:“这马是崇玉给你的?”
“是,”越栾抿嘴一笑,“罗大哥,你瞧它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绯鱼罗抚着马鬃,真心赞道:“是很漂亮,脚力也很好,在滇西是不可多得的好马了!”
秋日的烈光干爽,隐隐有北上的冷意。突然,林间草尖“沙沙”一动。
越栾立刻道:“有人。”
两声尖锐的破空风啸,几颗铁蒺藜不分由说招呼上来!越栾侧身一避,身后飞上的蒺藜子已经割断了马缰。
红马受惊,前蹄一掠,“咴咴”嘶鸣起来。
又是几枚蒺藜子当空飞袭,绯鱼罗眼疾手快,一手在腰间一摸索,飞快解下一条缠布,裹上马眼。另一手在长长垂下的柳叶上一捋,十数枚叶片应声而下,流水逐花般当空飞向那队埋伏中去。
那几个蒺藜子杀势极猛,撞上柳叶,却如触上了什么极坚硬的物事,当中“刺啦”冒出一段白烟,竟是生生熔断了!
草叶后正是十几个黑衣人,见状不再远战,各从腰间抽出长刀,一片明晃晃的白光晃来,只听得为首的那个叫道:“先打那个小的!”
越栾只听得耳畔虎虎风动,三五柄刚到正朝她后背空门劈来!她并不动作,反倒闭上眼,心中默数:“一、二——”
“呜!”
绯鱼罗掌、肘、指三处同时发力,接连戳指,这一手劈来如携了三方利器,正正打中三人死穴!他回头向越栾大声道:“你去树下站着!”
为首的那个见状,不欲再与他们纠缠,转同身后人吩咐:“快,牵马,牵马!”
这是一群盗马贼。
绯鱼罗大怒,“是你们的吗?你们就牵!”
他夺了地上的落刀,却并不如寻常劈、砍一式,反倒合上刀鞘,掉转过来,如一根短棍握在掌中。继而紧接斜挑、反绞、点穿、飞扫,似棍似剑,力道辗转极其细微利落,棋子落地般滴滴答答,不似寻常大开大合的功夫。
那人功夫却是粗疏得很,勉强举刀来格,只是绯鱼罗的刀一合鞘,极其钝重,两三番下来刀竟弯了!他大惊失色,伸手拦住刀格,竟是要去卸绯鱼罗的刀鞘。
绯鱼罗露齿一笑,“要拔吗?好呀!”拧刀一转,一道极饱满的刀光如轮,“唰”的一声,刀身滑鞘而出,就势在那人颈间一划。转眼无了声息。
头上杨柳拂动,绿林间转眼又是一片静默。
绯鱼罗收拾妥当,还刀入鞘,向越栾歉然道:“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越栾摇摇头,拧开水囊的盖子,“怎么会呢?这几人埋伏作恶在先,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又道:“罗大哥身手很好,在这边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绯鱼罗神色有些躲闪:“是吗。”他接过水壶,望着壶口的孔眼出身,那里堪堪只能照出他的一边眼睛。半晌他道:
“我的一个姊姊,就是死在这帮土匪手里的。我的功夫多是她教出来的,只是她已经看不到啦。”
越栾合了水囊塞子,笑道:“罗大哥,你每说及一个朋友,都是真心真意的怀恋。”
绯鱼罗昂然道:“既然是朋友,当然都是真心所交。”
越栾坐近了些,好奇道:“我一直有一问:你与崔相公,一个在滇西,一个在姑苏,却怎么是自小的玩伴了?”
实则这已经被她偷听过,只不过绯鱼罗并未觉察,姑且再问他一问。
绯鱼罗道:“崇玉襁褓时候就在滇西长着了。他家中不是京里查过一次么,他娘就把他藏在我伯父这边,后来风头过去,才回了姑苏,我自然是小时的玩伴了。虽远隔千里,只不过情谊一事,最不怕精心料理,常通音信,总是淡忘不掉的。”
越栾长长“哦”了一声,声音忽然极尽轻柔:“难怪,我总见你小时每月去朱雀坊驿馆,原来是邮信给崔岷么?”
绯鱼罗背脊显然一僵,紧接着大笑道:“什么朱雀坊喜鹊坊?越姑娘,我一直在滇西呆着,你说的那地方可在京中了!”
越栾摇头,清凉凉的眼睛盯住他,一字一顿道:“绯鱼罗,你自幼在太子殿供职,当然要在京中邮信了。”
空气中窜来一阵小风,山坡的草叶沾了血,大片大片滞重地翻动起来。
绯鱼罗腰间突然一柄软刀抖出,横在越栾颈间,方才的憨直痴态一扫荡空,冷声喝道:
“说!你是什么人?”
越栾看着刃柄上的绣春纹,苦笑道:“绯鱼罗,我不和你打,你现在出息了,已是陛下手下的人了。”
她又伸手比划了一下,喉头发热:“你——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可见锦衣卫里伙食应该不差。”
绯鱼罗瞳仁缩紧,愣愣盯着她,有如撞鬼,半晌道:“你是……阿辛——三姊?”
“当啷!”
刀被掷在地上,绯鱼罗后退三步,又结巴地比划回去,面前人瘦小且矮,和记忆中的人全然是两幅面孔。
林子里群鸟怪声飞窜,他惊叫道:“三姊你,你怎么、怎么,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