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落晚怔怔站在耳房外。

耳房里，庄辰安仿若索命的鬼。

恨不能将她揉碎在身体里。

眼眶湿意发涨，冷冷的穿堂风穿心而过，方落晚的心口已经破了个洞，痛意贯彻四肢百骸。

眼前渐渐模糊，回忆却无比清晰。

洞房花烛新婚夜，俊美得不可方物的庄辰安那样温柔，已经急红了眼角，却还祈求着她的爱怜。

他说，阿晚不能亵渎，多要一分便是罪过。

那样虔诚的他，跟此刻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段盈盈突然回头，明晃晃对上方落晚怒红的双眼，挑衅般掐了一把庄辰安的腰，勾起唇角冲她笑。

却故意开口问庄辰安：“殿下......王妃与我，哪个让你舒服？”

庄辰安似笑非笑。

“阿晚不喜床笫之事，如木头般毫无趣味，自然是你。”

“真是恨不能把你这贱婢尽数塞进本王身体里。”

春雷乍响，映白了毫无血色的方落晚。

她惨白着脸咬破下唇，再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她快步走着，认真抚着胀痛到极致的心口，呢喃安慰自己：“不难过不难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抚育我成人，不是让我为男人心痛的。”

“阿娘再等等我，还有几天我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这一夜，庄辰安没有回寝殿，方落晚也一夜未眠。

闲庭花落，又是一日过去。

方落晚又剪掉一只海棠，面前只余下七盆。

还有七日，她便能去见阿娘。

小春奉上花茶扶她坐下：“王妃，初春寒风冷冽，咱回房歇息去吧。”

“不去，触景及情只会令我恶心。”

房内无处不是她与庄辰安过去恩爱的记忆。

“恶心？阿晚可是病了？”

庄辰安匆匆身影出现身后，方落晚否声说着没有，回眸看去。

他如珍宝般捧起一个璎珞呈上：“阿晚，你看看，可喜欢？”

方落晚怔愣，目光移到在庄辰安手指的针孔上。

前几日，她看话本子时提过一嘴：“书里说，夫君若愿为妻子亲手做个璎珞，便可相守白头。”

他不会女红，竟然又亲手为她绣了一个璎珞。

可最重要的一点他却忘了，真心换白头。

他没有真心，又何以白头？

方落晚没接这个璎珞，她不会被这片刻的温情打动。

阿娘便是因为片刻的迟疑让她痴心错付，落得一杯毒酒惨死的下场。

方落晚敛下眼眸，哽了声调：“我想我娘了，我想去找她......”

话未落地。

庄辰安心跳猛地漏了半拍，慌乱间用力攥紧了璎珞，浑然不顾自己手掌的刺痛。

一贯温和内敛的庄辰安慌得不成样子，直接扑进方落晚怀里。

“阿晚，你快别说傻话！阿娘已经仙逝，你怎能生出那种可怕想法！？”

“你若去找阿娘，遗我一人于世，与将我天诛地灭何异？”

庄辰安的眼尾泛红，眼眶里湿润的莹光刺痛了方落晚的双眸。

她缓缓将珍珠璎珞从他手心抽出，随手放在桌上，喊婢女取来药粉亲自为他包扎。

她浅淡地说：“殿下，是我阿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去祭拜她。”

听到这话，庄辰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骤然落下，却还是再次搂她入怀，唯恐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般。

“阿晚，以后万不可再吓我。本王现在就吩咐人备马，我陪你去祭拜阿娘。”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陵园。

方落晚远远便看见阿娘的坟墓前，有一穿着素袍满头白发的男子跪在地上，脸贴着冰凉墓碑在嚎啕哽咽。

“玉娘，纵然我有错，可我们说好要相守到老的，你怎么能离开我！？”

“你怎么能抛弃我......我求求你，回来再看我一眼......”

那追悔莫及的，不是旁人，正是方落晚的父亲。

待到两人走近，方父堪堪起身，抬起袖袍擦抹眼泪。

方落晚在那双混沌干涩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愧疚与后悔。

可她唇角却是勾起一抹嘲讽。

阿娘在世时，他违背誓言不懂珍惜，仗着阿娘的信任，夜夜以有事为由宿在春风阁，夜夜笙歌。

如今阿娘死了他却后悔了，这后悔贱如草芥。

不值一提。

庄辰安拱手示礼：“父亲。”

方父抬眸，却看向方落晚，见她的脖颈空荡，眸色僵住。

方落晚刻意避开他视线，自顾自地走到阿娘的坟前，将糕点一一摆在坟前。

身后，庄辰安情真意切地劝说方父：“父亲，母亲已逝多年，您何不另娶他人，以解哀思愁肠呐？听说您在春风阁有一知己......”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父拽住手腕，痛心劝道。

“殿下，明年今日哭得人可就是你，阿晚要跟她阿娘一样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