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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专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我拿着录取单连夜扒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村里人都以为我失踪了,只有我知道,上辈子就是这张通知书害死了我。
那年,村花柳眉考上了卫校。
她借着庆祝的名头,说要带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起去她爹的煤矿上实习,挣人生的第一桶金。
还保证实习结束,就能给我们安排进矿上当正式工,吃上商品粮。
可下井不到三天,矿洞就塌了。
我被埋在了几百米深的地下。
等救援队把我挖出来时,只剩下一口气。
重活一世,我誓死要她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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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去找柳眉家要说法,她却一脸无辜。
“我早就跟陈东说过了,让他别往新挖的巷道里钻,那里最危险,谁让他不听话,非要去捡那些大块的好煤?”
我的发小王强也帮她说话,“就是,我们都听柳眉的,离得远远的,就他一个人冲过去,我看他就是想多挖点煤好多领奖金,掉钱眼里了!”
村里人拿了柳眉家给的封口费,都说是我的错。
我爸妈觉得我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领了那笔钱,就把还在喘气的我丢在了矿区的卫生所里,再也没管过。
他们甚至把那笔用我命换来的钱,给了柳-眉家,说是感谢他们给了我挣钱的机会。
再睁眼,我回到了柳眉拿着卫校录取通知书,在村口大槐树下请我们吃冰棍那天。
“大家以后都有出息了,是不是也该想想怎么报答爹娘了?”
“我爸说了,只要咱们几个愿意,这个假期就可以去他矿上实习,干得好一个月能挣三百多块呢!”
“只要这次实习表现好,等我们毕业了,就可以直接转正,端上铁饭碗,我够不够意思?”
柳眉的话,让所有人都沸腾了。
而我,浑身都像是被埋在黑暗的地下,每一寸骨头都还透着被岩石挤压的剧痛。
我丢下冰棍,转身就走。
柳眉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陈东,你干嘛去?大家都说好了,就差你了。”
我甩开她的手,声音冰冷,“我不去,我有我自己的事!”
王强站到她身边,皱着眉看我,“你有没有良心!叔叔阿姨把你拉扯这么大,有挣钱的机会你倒往后躲!”
我攥紧了拳头,“我报名参军了!体检都过了,通知下来了,明天就要去镇上集合!”
柳眉眯起眼睛打量我,皮笑肉不笑,“当兵?那地方可苦了,天天吃沙子,你去了不是活受罪?”
对她这假惺惺的关心,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再苦也比被活埋在矿井下,让她拿着我的抚恤金去风光强!
我故作无奈地摊开手,“没办法,征兵办的命令,不能不去,我要是违抗命令,人家找上门来,全村都得跟着受批评。”
村里人一听可能会影响到全村,立刻有人喊,“他自己没福气!柳眉,别管他!咱们去就行了!”
柳眉却不肯放过我,她咬着嘴唇说,“可我爸说了,人是我带去的,要对我们几个负责,必须一块儿去,少一个他都不放心。”
“陈东,你这是想让大家因为你,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刚才还羡慕我的伙伴,一道道埋怨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王强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什么征兵办!他们要抓也是抓你一个!你先跟我们去矿上把名报了!别因为你一个人,把我们所有人的前程都给毁了!”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个个义愤填膺。
“柳眉好心好意拉我们一把!你要是不去我们就去镇上举报你思想有问题,让你当不成兵!”
“就是!我们还指望以后进矿上当工人呢!你要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们跟你拼了!”
他们疯了一样逼近我好像我不点头,他们就要把我活活撕碎。
柳眉抱着手臂得意地看着我,语气里满是威胁,“陈东,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饭碗!你想让大家恨你一辈子吗?”
我捏紧的拳头指节发白最终还是点了头,我需要时间。
“好,我答应你们一起去。”
回到家,我立刻把早已准备好的干粮和几件换洗衣服塞进一个帆布包里。
明知道柳眉就是奔着我们几个人的名额去跟她爹邀功,好换取那笔意外死亡的抚恤金我怎么可能还去自投罗网?
只要我今晚就走就能躲开上辈子的宿命!
结果当天晚上我们几个发小竟然全都围到了我家。
王强笑呵呵地拎着两瓶酒,“叔叔阿姨,我们明天就要跟着柳眉去矿上了今晚我们给陈东送行这两个月他就不回来啦!”
我爸妈立马把我拉到一边,脸上笑开了花,“强子来了啊,快进屋坐!”
我妈更是热情地接过王强手里的酒,好像那是女婿上门提的亲。
我那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就放在床底下,这一刻沉得像块铁。
他们不是来送行的,他们是来看管我的。
柳眉跟着走进来,目光在我家这狭小破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笑得意味深长。
“叔叔阿姨,以后陈东就是矿上的人了,咱们两家以后要多走动。”
我爸一听,腰杆都挺直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小东能有今天,全靠你家柳眉提携!”
我妈把酒和杯子摆在桌上,挨个倒满,把第一杯推到我面前,“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敬柳眉一杯!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她爸是领导,你可得机灵点,多听她的话!”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端起那杯酒。
这杯酒喝下去,就等于签了卖身契。
上辈子,我就是这样在他们的吹捧和逼迫下,喝了酒,第二天晕乎乎地跟着他们上了去煤矿的车。
我看着那杯酒胃里像有火在烧。
柳眉端起自己的杯子走到我面前,她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东,我知道你不服气觉得当兵比当工人光荣。”
“可你想想,你当兵走了叔叔阿姨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谁来照顾?”
她说着看向我爸妈声音放得更柔了,“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只要陈东跟我去了矿上我爸说了以后矿上分的福利房,肯定有他一间。等我们结了婚就把你们接过去享福。”
她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我家炸开。
我爸妈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王强他们也跟着起哄,“呦!原来是未来的嫂子啊!东子你小子行啊深藏不露!”
“这下好了工作媳妇都有了一步到位!”
“快喝!这杯酒不是送行酒是喜酒!”
我妈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傻儿子你听见没有!柳眉要嫁给你!你还当什么兵!快!快把酒喝了!”
柳眉的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她把杯子又往我面前送了送嘴唇几乎要贴到我耳边。
“陈东你跑不掉的。就算你去当兵我也有办法让你回来。你这辈子都得听我的。”
她的声音又轻又毒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住了我的脖子,让我窒息。
我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辈子她就是用这张脸说着最无辜的话,把我送进了地狱。
我忽然笑了。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我端起了那杯酒。
“好。”
我看着柳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杯酒,我喝。”
我爸妈长舒一口气王强他们也开始鼓掌叫好。
柳眉的笑容更深了她以为她赢了。
我举着杯子却没有喝,而是对着她继续说,“但是柳眉,你也要记住今天当着大家面说的话。”
“你说要对我负责对我家负责。你说要嫁给我,照顾我爸妈。”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在矿上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下井我绝不上山。”
“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冰冷,“我变成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柳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我没再给她反应的机会仰头把那杯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
酒液像刀子一样从喉咙划到胃里火辣辣地疼。
我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
“明天几点走?我去。”
当晚,他们没有再留宿柳眉的目的达到了,没必要再演戏。
所有人都走了我爸妈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未来搬进楼房的生活,盘算着要多少彩礼。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黑暗中我摸到床板下的帆布包,把它拖了出来。
我没打算去煤矿更没打算娶柳眉。
她想用婚姻和前途捆死我把我变成她爹贪污抚恤金的工具。
这辈子我要让她亲口许下的诺言,变成套在她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第二天一早我没等他们来叫,就自己背着包出了门。
我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他们。
柳眉和王强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看到我时柳眉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她走到我面前从头上拔下一根亮晶晶的发夹,不由分说地别在了我胸前的口袋上。
那动作亲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这是我最喜欢的发夹给你了。到了矿上要乖乖听话,不然我就把它收回来。”
她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王强在旁边怪叫,“哎呦!定情信物都送上了!东子你可得收好了!”
我没动也没说话任由那个发夹,像一枚耻辱的勋章一样挂在我胸口。
上了去镇上的拖拉机一路颠簸。
他们都在畅想着未来在矿上当工人的好日子,没人注意到拖拉机路过镇上汽车站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
等柳眉他们反应过来时拖拉机已经开出了老远。
我头也不回地冲进汽车站买了最早一班南下的车票。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和泡面的气味我却觉得每一口空气都是甜的。
这是自由的味道。
我把中专录取通知书贴身放好,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生路。
然而火车还没开出省,我就被人堵在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是王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我们村的同龄人,一个个面色不善像是来讨债的。
“陈东,你真行啊!把我们都耍了!”王强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往铁皮墙上撞。
我后脑勺一阵剧痛却没吭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柳眉都跟我们说了!你小子根本就没报名当兵,你是骗我们的!你就是想自己一个人跑路,不管家里死活!”
另一个伙伴也上来推搡我,“你把柳眉气哭了!她那么好的姑娘,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然敢跑!”
我挣开王强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我跑路?我去上学,怎么就成了跑路?柳眉看上我?她看上的是我这条命!”
王强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柳眉她爸是领导,她能害你?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好赖不分!”
他扬起拳头就要砸下来。
我没躲,直接迎了上去。
上辈子在井下苟延残喘,这辈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我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王强疼得嗷嗷叫。
另外两个人看我敢还手,也扑了上来。
狭窄的过道里,我们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乘警很快就来了,把我们几个全都按倒在地。
就在我以为事情会这么被搅黄,我会被遣送回家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车厢门口。
是柳眉。
她换了一身崭新的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
她不像是个村姑,倒像是城里来的大小姐。
她一出现,王强他们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委屈地喊:“柳眉!你可来了!陈东他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