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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干部——”赵大彪从身后叫住他。
村支书上前勾住他的肩膀,蒜臭味喷在耳根,“你这大学生干部,身子骨娇贵,村里给你备了间总统套房!”
他冲着身后一摆头,“老六,带林干部去小翠仙家歇脚,记得把西屋那床'龙袍被'给请出来!”
叫老六的豁牙保安嬉皮笑脸凑过来,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
林深没做声。
打开捷达的后备箱,从行李里找出件蓝色衬衫穿上。
将洗漱用品装进王德发配给他的搪瓷痰盂里,升上车窗玻璃。
趁赵大彪不注意,把后座上装着那块混凝土碎块的半截头盔,悄悄塞到驾驶座底下。
车外,看着印有“计划生育”的搪瓷痰盂,几个保安发出嘲笑声:
“这破玩意趁早扔了吧!前年扶贫办送来二百个,村头老光棍拿它当夜壶,半夜撒尿冻得屁股都僵了!”
众人哄笑中,林深一手端着痰盂,一手用钥匙锁车,车窗映出他发青的面庞。
林深跟着“老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栋贴着“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褪色标语的院落前。
门斗雨搭上垂着的干辣椒滴着雨水,落在地上形成几窝雨坑。
“翠仙姐!接客啦!”
老六一脚踹开院门,惊得鸡窝里的三只芦花鸡,咯咯叫着乱跑。
正屋门帘一挑,穿粉色碎花衬衣的女人举着笤帚冲了出来:“王八羔子,赵大彪又让你来撩老娘的骚?”
笤帚疙瘩呼啸着直飞过来。
“砰......”
林深抬手一挡,结结实实砸在他公文包上,震得里面的扶贫手册直响。
“小翠仙,交给你了,这是镇上派来的林干部!”一边嚷着,“老六”一边窜得比鸡还快。
小翠仙紧走几步,拾起泥水里的笤帚疙瘩,上下打量着林深,猛地一捂嘴,噗嗤笑了:
“就你,细皮嫩肉的,抗得住那赵阎王的折腾?”
“翠仙姐,我叫林深,是来驻村的。”林深礼貌地打招呼。
“知道,赵阎王上午跟我说了,他都没敢进院。”
小翠仙说着,脚尖勾起旁边一个瓷都蹦得有些斑驳的双喜字脸盆,“西屋漏雨,拿这个接着。”
说着,转身就往西屋走。
跟在身后的林深无意中发现,小翠仙走起路来,丰润的腰身一扭一扭的,煞是好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一股霉味混着煤渣味扑面而来。
这间屋子没人住,显然已经很久了。
陈设很简单。
靠西墙是一铺炕,里面是东北地区特有的朱红色炕柜,屋中央有张钢管支架的圆桌,旁边两把木方凳。
所谓的“龙袍被”是床发霉的军绿棉被,被面浸成黄褐色的“地图”,还真有几分龙袍的韵味。
小翠仙把林深让进屋,自己则倚着门框:“压水井在院里,上不来水时,从旁边的水捎里舀上水灌进去。”
“你要是在我这儿搭伙呢,就提前说,我好做两人份的饭,不喜欢吃就吱一声。”
“可有一样啊!晚上睡觉给我老实点,上一个梦游的街坊二柱子,现在还在县医院断着腿呢!”
“赵阎王把你派我这儿来住,他的弯弯肠子里念的什么小九九,想必你也清楚,别着了他的道!”
林深笑了笑,说了句:“好的!”
放下搪瓷痰盂,开始收拾屋子。
小翠仙嘴里“嘁”了声,转身去了。
林深掀开被褥,二十多只潮虫四散奔逃。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外边的天,依旧不见太阳,无法晾晒。
索性把被褥展开,晾在炕上。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
三个穿着统一黑龙汗衫的壮汉,骑着摩托车,呼啸着来到院落门前。
雅马哈停下,马达“哒哒”的声音,在雨后寂静的村子里格外刺耳。
黑龙汗衫壮汉们推开院门,径直来到小翠仙家西屋门前。
领头的板寸男用铁棍“哐哐”敲着门框,扯着脖子嚷:
“林干部,黄老板请你去矿上吃杀猪菜!听说你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赵支书找黄老板替你说了情,吃饭时一起商量。”
林深坐在炕沿头也不抬,旁若无人地从裤袋里摸出诺基亚。
裂纹屏上,是齐晓雯的短信界面。
上面的内容,比门外的叫嚣更刺眼。
他直接拉黑、删除一条龙。
“啪”地一声合上滑盖,将手机扔在桌面打转。
抬手从桌面的搪瓷痰盂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叼出一颗歪得像小手指的烟,掏出火机“吧嗒”点燃,深吸了一口。
伴着吐出的烟雾,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告诉你们黄老板,我这两天闹肚子,怕脏了他的茅坑。”
“卧槽,你他妈的......”
板寸男看着林深装了半天的逼,结果就得到这么一句不屑一顾的话,顿时恼火。
在这双林沟村的地界,还没人敢不买黄老板的账。
“你他妈的装鸡毛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让老子动手吗?”
林深嘴角一弯,随着喷出的一缕烟雾,抚摸着眼角的疤,瞥了眼板寸男:
“怎么,你们几个想尝尝蹲笆篱子的滋味?我代表的可是镇政府!”
“哎......呀......呵......”板寸男的嘴里,将三个语气词连成一气,撸了一下体恤的半截袖,作势要冲进屋。
身后,猛地响起小翠仙的女高音:
“你个王八犊子,跑我院里来撒野,滚出去......”
“哗啦......”
话音未落,一盆洗菜水兜头泼过来。
三个黑龙汗衫被浇了个透心凉,慌忙跑出院外。
临骑上雅马哈,板寸男还骂骂咧咧:“呸!妈的,好男不跟女斗!姓林的,你等着,双林沟这旮瘩,你得知道谁他妈的是天!”
随着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渐远,院子里静了下来。
林深起身走到门口,对拎着铝盆站在院子里的小翠仙笑道:“谢谢你啊,翠仙姐!”
“谢啥,就冲你不屌黄矿长的劲儿,我就宾服你!”
说完,小翠仙转身进屋,背影透着一股豪气劲儿。
板寸男的雅马哈,直接开到村委会。
赵大彪正撅着腚,趴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小灵通贴在耳朵根:
“宋镇长,您听我解释,我小舅子说他真把电线杆横在道中间了,石头也瞅准了弄的,可那小子......竟然他妈的没啥事......”
“解释个毛!”电话那头,是宋国栋的公鸭嗓,“你他妈到底中不中用?这点逼事都办不明白!要不要我给你再念念举报信?”
“私挖稀土、跟煤老板合吞村集体的钱、黑高速公路拆迁款、挪用大棚扶贫资金......哪个事儿摆出来,你赵大彪能抗住?不把姓林的弄了,你他妈早晚得蹲大狱!”
赵大彪脑门子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砸在窗台上,抬眼瞥见板寸男的摩托进了院,赶紧捂着小灵通点头哈腰:
“是......是是,镇长,我办事不利,我该死。”
起身闪到办公桌后,靠在墙上,他压低了声音:
“就算姓林的躲过七道弯,他也躲不过我的‘五马分尸’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