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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夕阳西下,落在浮光六号的身后,高耸的桅杆像是巫师的法棍,托举着金红色的魔盘。飞鸟们追逐着这最后一段热烈的日光,海水像是用金粉敷了一层,把那些波澜都一起抚平了,呈现难以置信的安详。海岛的身影变得模糊,却更加的秀丽,像是笼上一层薄纱的少女。
林中,拉长的树影在人们身上绣出奇异的花纹。
百户被死死地捆绑在树干上,瞪眼望着努塞尔和陈定尹,两人叉着腰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你们知道在做什么吗?不计后果吗?”张远杰往前迈了两步,却被努塞尔挡了个道。
“张,不用担心,我们自有道理。”
努塞尔随即问话百户:“刘大人,说吧,为什么要带我们上船,到南部西洋的目的是什么?”
百户冷笑了一声,回道:“我早就说过,我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
陈定尹捏着拳头,把脸凑近他,威胁道:“对付你,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老实。要不,先给你来个水菩萨,或者,这里蚂蚁多,来个蚂蚁搬家。”
“你,你敢!我,我饶不了你!”百户听闻过这些刑术,都是盗匪常用的折磨人的法子,不禁胆怯起来。
“说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努塞尔质问道。
百户连连摇头,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是接到指挥使的密令上的船,任务就是担负船上安全一职,船长只顾开船,从不向我透露此次出航的目的,说是高度机密,不得外传。我从船员之间谈话打听到,出航任务是郑和大人的意思,但为何不随下西洋的舰队统一行动,他们也不知道。”
“船长是谁,什么来路?”努塞尔问。
“船长叫王柳正,其余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只听说船长是郑和舰队特派员。”
“为什么要运送死刑犯到西洋?”
“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刘百户皱着眉头,“我刚开始以为是对某些特殊罪犯进行流放,但流放不可能到达这么远的地方。我又猜测是要让罪犯去参与执行某种任务,也许是寻宝,也许是奇袭海贼,或者是做某种侦查。我猜想这任务一定十分艰险,九死一生,所以就拿这些死刑犯的命去填吗?但我又觉得不对,如果任务非常重要,朝廷一定会周密布置,不可能仅靠几个将死之人去草草应付之。”
“船长和船员去哪了!”陈定尹质问道。
“我不知道,那种凶险之地,兴许是碰到了什么邪祟。”百户的回答让两人并不满意。
张远杰插了一嘴:“依我看,船员是主动离去的。船员休息间并无冲突的痕迹,而带有个人讯息的物件一个也没找到,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也消失不见,想必是船员们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早已收拾好了物件。另外,我们刚刚离船的时候没有找见救生舟,也许他们在弃船的时候已经带走了。”
“弃船?奶奶的。”努塞尔对这个词敏感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也做过船长,你知道吗,弃船对于一名船长来说,比下自杀的决定还要痛苦。航船就是家园,就是一切,除非遭遇了不可抗拒的危机,为了保众人之命,才会下弃船的决定。可这船一没被烧二没被抢的,凭什么要弃船啊!”
两人的分析的确让人越想越迷糊起来。陈定尹耐不住性子,一把揪住百户的衣领,训斥道:“你他鸟的别在这里装蒜!问了半天啥也不说是吧,好,我现在就卸你一条膀子!!”
说着就走去拾起百户的军刀,抽刀出来,寒光闪烁,吓得百户高声嚷叫起来。
“我所说句句实话!你就算杀了我又怎样!知道了秘密又怎样!你们逃得出去吗?!”
努塞尔也不主张陈定尹动刀子,摁住了他,要他把刀放下。
“说吧,你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听听!”努塞尔朝百户再次讯问。
“我,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等犯下的罪行,要我陈述一遍吗?”百户说道。
“说!正好咱们互相认识认识,说不定能获知什么线索。”努塞尔同意道。
百户左顾右看,略加回想,目光停在了张远杰脸上:“你,张远杰。南京龙江造船厂的设作,本身是个凭手艺吃饭的青年才俊,非得不老实,打起了兵杖局的歪主意,伙同一帮流寇盗窃南京军器库房,这是摆明的死罪?”
张远杰一听百户提起这档子事,就怒火中烧:“纯属诬陷!我本想去兵仗局库里调查前朝一些武器构造,用以改造航船武备,却正好撞见这帮窃贼,弃料官兵也突然包围,把我也算作流寇,我伸冤无门才流落至此。”
不等张远杰继续辩解,百户又看着努塞尔,道:“天方人努赛尔,本是专为走私者指引航道的领航者,你若低调行事,也不至落得死罪。非得盗运大明明令禁止的宫廷秘药,不幸被市舶司查获,死罪难逃。”
努塞尔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那药丸他鸟的就是一些养身护体的民间土方,啥宫廷秘药,扯淡。”
百户接着把目光停在老婆子脸上:“阿度婆,原三佛齐人,会一些江湖邪术,伙同一群异邦人在沿海从事非法活动,开设诊所是假,宣扬邪术教义是真,蛊惑百姓,为达目的甚至不惜使用违禁药物,致使多人中毒,此罪本不至死,弃料你毒害官员,东窗事发,遭到重判,这么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啊。”
老婆子用哀伤又邪乎的语气说道:“悠悠苍天,知我明心。老身带来了家乡一些手法,本就想医治百姓之疾,只是受人嫉妒罢了,哪来的毒害他人之说。”
“佛郎机传教士安德烈,此人是披着羊皮的狼,看似虔虔诚诚,实则心怀不轨,打着欧罗巴传教士的旗号,长期刺探我国军政机要,为他国提供情报,根据大明律法,死罪难赦。”
那基督徒叹道:“天父在上,我安德烈确是为传教而来,只是喜交朋友,其中不乏权贵,弃料卷入一场权势争斗之中,牵及我身,何来刺探情报一说,哎,悲哀啊。”
“陈定尹,在福建到琉球一带,长期伙同勾结倭寇,袭扰我大明官船和朝贡船只,去年十月为了夺回被扣押的赃物,还在岸上伏击我卫所官兵,造成十七人死亡,朝廷定当重裁之。”
陈定尹哈哈大笑:“我可不像你们,都到这份上了还想保全颜面,伸冤喊枉的。我告诉你们,在这个岛上,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给我磕头作揖!”
“你们的罪行是我在上船前移交文件时所获悉的。都是不可赦免的重罪啊,只是不知为何要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百户坦诚道。
张远杰不禁纳闷了,即便这些罪名都成立,都是事实,也没有任何理由被带至万里之外的荒海上来,何况这众罪之间,似乎也不见得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实在想不明白这一艘战船究竟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