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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发现自己就跟在裴仲舒身后。

他来香山也没得闲，在半山腰上支了个小摊子坐诊。

有很多人看他，大人，小孩都有。

最多的，是来香山上踏青的姑娘。

也不怪她们，香山上的风一吹，杏花一飘到裴仲舒那副清绝的骨相上。

就真没人能别开眼不去看的。

好像他从少年时到现在，就没变过。

除了拒绝姑娘的手段从沉默不语到现在能蹦出几个字。

「我，有家室。」

嗯，谁都知道神医家里有个短命鬼。

我狐假虎威的从裴仲舒身后探出个脑袋时。

阮韵温温柔柔的给他递来碗甜汤。

她穿的一身青衣，从我面前就这么直截了当的穿过去，毫无阻碍。

我再那么定睛一看。

就看见裴仲舒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到阮韵身上。

他勾着她鼻子，细致的给她系上漂亮的结。

指骨清绝，两张脸也都漂亮的不像样。

我是在这时候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京城大家再提起神医裴仲舒时。

提起的不再是我这个短命鬼了。

「啧，谁说神医不动心的。」

「带着那短命鬼不过是没碰见真爱罢了。」

他们二人看起来真登对。

阮韵玉白的脖子上还挂着城隍庙里求来的黄符。

她大抵和周边那群人一样也是看不见我的。

却能拿着刀子往人心上戳。

抱着裴仲舒手臂，娇娇软软的问他。

「裴神医，旁人都说你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你又是为何去求这城隍庙里的平安符？」

裴仲舒从没为我求过那个黄符。

此刻看着阮韵的眼底却一片澄明。

他说，「阮韵，我从未怕过什么。」

是，在遇见阮韵之前，裴仲舒从未怕过什么。

在遇见她之后，才开始怕死。

所以，才有我房中日日不断的汤药。

有一月一次，生死边缘走的那关。

神思一晃，回过头来才发现早已不是裴仲舒离开京城那日。

半山腰，同他对面的小厮叫卖。

「京城来报，一文钱一张！」

我挺爱凑热闹的，也挺不愿继续看裴仲舒和阮韵恩爱。

直到瞥见小报上那白纸黑字。

【报丧！裴氏妻方家女。】

裴家的短命鬼死了。

可这一回......神医不在她的身边。

兴许是上天怜我。

秋云在我床头坐的心急如焚。

传信给裴仲舒让他速回京城来见我时。

我正坐在裴仲舒的对面，一眼接着一眼看他。

做鬼魂飘着有个好处，裴仲舒总不会再厌烦我了。

接回阮韵后，他总是很忙。

忙到没时间来看我，没时间听我絮絮叨叨张家长李家短。

说的多过几个字，在他脸上的视线停的再久些。

他便冷冰冰的扫过来一眼，提醒我。

「焕焕，你看你如今有没有个做夫人的样子。」

如果裴仲舒在，大抵能看到我此刻坐没坐相，想把自己折着就折着，想吊着就吊着的模样。

他又该要骂我了。

不如阮韵腰肢软，不如阮韵坐相正。

但他偏偏在盯着桌上那碗桂花糕发呆。

突兀的问了句正在捂心口疼的阮韵。

「我们出来几日了？」

阮韵一愣，「五日还是六日？」

裴仲舒眉头忽的皱起，要小厮用软布包起那叠桂花糕。

他不喜甜食，只有被我哄着才会勉强吃些。

按理鬼魂是不会饿的，可就在那一刻，我忽的手痒。

伸出两根手指，在叠高的桂花糕上晃荡。

一下，两下，我锲而不舍。

直到负责报信的小厮带着只信鸽过来。

裴仲舒本能起身，被阮韵拉住。

「都最后两天在香山了，你就不能好好陪陪我。」

「还有别的病人比我重要？」

那一刻我眼角有点酸了。

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挂着方家的暗印。

那里发出的，是秋云让他回家救我命的消息呀！

那两秒对我来说好长好长。

长到让我想起，裴仲舒一把大火烧了我娘亲给我准备的棺木的那刻。

他那时说，「焕焕这辈子都会是我的人，要死也只能用我准备的棺木死，跟我合葬。」

他说，「如果焕焕敢赶在我先一步去死，那我一定下了地府也要把她拉回来。」

我看着那叠桂花糕，好想好想凑到裴仲舒身边去。

去告诉他，「裴仲舒，裴郎，你快些啊，你快要来不及救我啦！」

可信鸽在他手中扑腾，不等他思索完，飞了出去。

天高地阔，裴仲舒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指。

心里像什么丢了，蓦的空了一瞬。

他再回头，看到的是那叠桂花糕有块砸在了地上，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