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魂魄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三千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凤凰族最受宠的小公主，成天在天界到处乱逛。

有一次，我误闯了禁地，被几头上古凶兽围住。

我以为我要死了。

就在这时，萧珏出现了。

他那时还只是天界的太子，穿着一身白衣服，从天而降，几下就解决了那些凶兽。

他把我带到一棵刚长出来没多久的神木下，为我疗伤。

我记得他那时候的眼神很温柔。

“你这小凤凰，胆子倒是不小。

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鸢。”

“林鸢，以后，我来护着你。”

从那天起，我们就在一起了。

整整两千五百年。

他对我很好。

他会为我收集清晨的第一滴露水，说那对我的修行有好处。

他会陪我看遍天界的云海，从日出到日落。

我涅槃的时候，是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他一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整整守了七天七夜。

我们在神木下立下血誓，还行了双修之礼，成了彼此唯一的道侣。

他说，我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为了帮他登上天帝之位、稳固三界，我自愿献出我的心头血，日夜不停地滋养那棵神木。

心头血是凤凰的本源，每放出一滴，我的修为就会倒退一些。

可我不在乎。

只要是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可是，一切都从五百年前开始变了。

那时，墟渊魔气大盛，萧珏需要亲率大军前去镇压一场关键的战役。

临走前，他握着我的手，眼里全是不舍：

“鸢儿，等我回来。

此战若胜，九天便能安稳大半。

待我凯旋，我们就昭告三界，正式大婚。”

我信了。

我在天宫里，一边用自己的心头血养着神木，一边痴痴地等他回来。

他回来了，也确实打了胜仗。

可他身边，却多了一个女人。

就是柳瑶儿。

他说，柳瑶儿是他在墟渊之战里救下的孤女，还替他挡过致命一击，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对我说，如今九天动乱并未完全平息，我们的大婚必须推迟。

我当时虽然失落，但也信了，觉得他以大局为重是对的。

我把柳瑶儿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她。

可渐渐地，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萧珏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过生辰，本来约好了一起庆祝。

可柳瑶儿突然说她偶感风寒，头疼得厉害。

萧珏二话不说，就跑去陪了她一整夜。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

以前每年的这一天，无论他有多忙，都会放下所有事务陪我。

他会带我回到我们初见的那片禁地，那里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一片开满凤凰花的仙境。

他会亲手为我做一碗长寿仙面，笨手笨脚地和着面，弄得自己满身都是面粉，然后看着我吃完，笑得一脸满足。

我们会在那片花海里待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靠在一起说说话。

可那一年，他又因为柳瑶儿说做了噩梦，害怕一个人待着，而再次失约。

我一个人，在那片为我而生的花海里，从日出等到日落，他都没有来。

那碗长寿仙面，也再也没有了。

我不是没有闹过。

我质问他，到底把不把我放在心上。

他每次都皱着眉头，一脸疲惫：

“鸢儿，你一向最大度，能不能懂点事？

瑶儿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身世又可怜，你多让着她一点不行吗？”

是啊，我让了。

我让了整整五百年。

我看着回忆里那个一次次退让、一次次自我安慰的自己，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我总以为，只要等他还清了那份恩情，他就会变回从前那个只看得到我的萧珏。

可我等来的，是什么呢？

我等来的，是他凯旋归来，彻底平定寰宇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们本该大婚的日子。

柳瑶儿只用了一句话：

“姐姐的凤凰业火灼伤我了。”

他就把我绑上了诛仙台。

我的大度，我的退让，最后都成了一把剜向我心脏的刀。

回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我大婚前夕，萧珏即将奔赴最后一个战场时。

我亲手为萧珏缝制我们大婚要穿的喜袍，那上面用金线绣着象征我们凤凰族的图腾。

柳瑶儿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姐姐，你累了吧？喝口汤歇歇。”

我当时没多想，就去接那碗汤。

可就在我手指碰到碗的瞬间，她手一歪，整碗滚烫的汤全都洒在了那件喜袍上。

我花费了数月心血的喜袍，就这么毁了。

我还没来得及发火，萧珏就闻声赶了进来。

他没看被毁的喜袍，也没看我，而是第一时间冲到柳瑶儿身边，紧张地抓起她的手。

她的手被烫得通红。

萧珏立刻转头，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林鸢，你为何要为难瑶儿？

一件喜袍而已，比瑶儿的手还重要吗？”

我当时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心里，我数月的心血，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那冰冷的眼神，和他在诛仙台上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的神魂在无尽的黑暗中下沉，记忆的碎片也跟着一起，沉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