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中的泥鱼吐沫呼吸，摆动的鱼尾拍打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水盆外，留下道道水渍。

鱼鳃张合，鱼鳍拨动，在清水中缓慢有动起来。

虽然看起来虚弱无力，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条鱼确确实实活了过来。

“真活啦？！”周捕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枯水真人：“起死回生，这是神迹啊。”

围观的衙役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望向枯水真人的目光中满是不解与畏惧。

有几个胆小的率先跪在地上，对着枯水真人连连叩首，念叨各种“恕罪”“保佑”的话。

枯水真人笑得很谦和，并没有阻止衙役的跪拜，心安理得的端坐着，面上的表情愈加谦和，真有种道风仙骨的模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甩袖将铜盆推到甄名面前，语气悠悠道：

“甄大人，现在可否信了贫道，能让甄鸾小姐起死回生。”

甄名喉咙滚动，目光落在铜盆中游动的泥鱼身上，观察的十分仔细。

那鱼儿游动的姿势很吃力，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距离生死仅有一线，下一秒就会死去，可确确实实是活着，而且是起死回生的。

难不成是被枯水真人找机会替换了鱼儿？他的道袍袖子这么大，没准有机关。

可是整个过程他都亲眼目睹了，根本找不到任何纰漏，更重要的是，之前众人传看泥鱼死活时，甄名拿到后曾暗自做过手脚，用指甲在鱼身上留下一道挖痕。

这道痕迹此时正在泥鱼的身上。

如果没有替换，那会不会那条鱼本就是假死？

但有活鱼可以长时间离开水，甚至在干枯发硬的泥团中存活吗？甄名闻所未闻。

“甄大人，您为何一言不发？”枯水真人目光灼灼，望着甄名的眼神意味深长。

一股寒意从脊背上传来，明明身处衙门，却好似孤家寡人。

唉，终究是落败了，鬼神之力不可测啊。

“道长神通广大，甄某佩服。”甄名声音苦涩，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尖发白：

“只是小女仍有尚在人间的嫌疑。前日公堂上，甄某的弟子陈渝曾说那毁容女尸并非....”

“诶，此言差矣！”枯水真人直接打断甄名的辩解诶，掐起指尖似在演算：

“令徒虽然聪慧，但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他的那些推断不过是揣测而已，并无实证。贫道适才已作卜算，那女尸确实是甄鸾小姐的尸体。”

枯水真人的声音逐渐严厉：

“莫非甄大人仍旧不信任贫道？”

除了周捕头以及数个衙役垂眉不言外，其他几个跪地叩首衙役纷纷下意识望向甄名，虽然其仍贵为县令，那是在枯水真人神乎奇迹的表现下，几人仿佛都忘却了畏惧，变成了枯水真人的信徒。

这也正式甄名最为担心的事。

爱徒被污蔑的案子中有本地大户贾家的手脚，现在又有个枯水真人乱了衙门官吏的心智，长此以往下去，他这个县令真就成了傀儡。

偏偏还抓不住把柄，无法借助官府的力量。

若是能堪破枯水真人的把戏就好了，就可用愚昧百姓的罪名，调遣兵卒拆了他的道观。

可惜形势比人强，自己的女儿还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在对方手上。

仿佛是赌桌上输光筹码的赌徒，甄名现在只能违心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道长了。只是不知这起死回生之术，需要甄某付出怎样的代价？”

枯水真人轻笑一声，见甄名低头服软，神态也轻松起来。

虽然计划实行的过程中出现了些意外，差点进行不下去，但幸好及时补救成功。

他正准备开口，庭院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犬吠。

“汪——呜——”

叫声不似寻常的犬吠，听起来飘忽不定，在这静寂的子夜十分，刺骨的寒意刺穿每个人的耳朵。

“什么声音？！”周捕头率先拔刀，警惕的四处张望。

紧闭的纸窗外掠过道身影，虽然只有一瞬，仍可清晰的看到是个狗头人身的黑影。

“啊！有...有妖怪！”

那几个叩首的衙役本就封建迷信，此刻见到掠过的黑影更是慌乱的喊叫不停。

黑影再次掠过另一个窗户，看不到步伐的停顿，瞬间扫过的影子如同鬼影。

随后一团布包破窗而入，滚落到众人面前，焦黑腥臭，竟然是条幼犬的断腿。

这断腿皮肤焦黑，正是昨夜被枯水道人用掌心雷轰杀的残骸。

“我知道了，是昨日被道长用掌心雷轰死的犬妖！”

一名衙役尖叫着跌坐在地上，嘴唇哆嗦地说道：

“道长不是说掌心雷只除妖孽，那只幼犬是妖怪化形，所以会被天雷轰杀的吗？怎么会....”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拥有起死回生能力的仙长怎么没把妖孽除掉，不会是实力不够吧？

枯水真人脸色骤变，深知人心威望建立不易，崩塌只是瞬间。

手中的浮尘微微颤抖，却仍旧副高深模样：

“何方妖孽，胆敢在此作祟！”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愤恨的人言：

“枯水老道，还我命来！”

这声音格外嘶哑扭曲，好似什么动物发出的嘶吼，学着人类说话。

厅堂内众人惶惶不安，纷纷望向枯水道人，期待他的降魔手段。

犹如被架在油锅上煎熬，枯水道人勉力维持高人风范，但额头上却控制不住的流出冷汗。

哪里蹦出来的狗妖，计划里明明没有这一环。

他不敢轻易开口，担心露怯，可越是如此，其他衙役越会感到不安心。

人心浮动之际，却见甄名突然拍桌而起，语气盎然道：

“都打起精神，畏畏缩缩地像什么话！”

师徒之间多年的默契让甄名一点就通，当看到狗腿断肢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的乖徒弟陈渝已经堪破了枯水真人的奥秘。

剩下的便是帮他演完这出戏，在衙门的诸多衙役面前狠狠撤下枯水道人的面具。

“有枯水道长在，还怕什么犬妖？！”

甄名心中极爽，却仍要装模做样，对枯水道人拱手说道：

“道长能杀它一次，就能杀它第二次，一直杀到犬妖不敢出现为止！道长，您说是不是？”

“不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枯水道长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那就恭请道长除妖！”甄名让步旁边，用言语窜动枯水道长去开门，面对门外未知的存在。

咬牙从座位上站起，狠狠地看了眼含笑的甄名，枯水真人收手从袖中摸到包着火药的纸包，逐渐心安。

幸好这次出门刻意带了掌心雷，一会开门无论遇到鬼什么，一掌下去定让其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