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织。

上卿府内，檐下的铜铃在风中轻颤。

秦怀之与张蓁接到通知，来见蒙毅。

当两人踏着湿漉的青石阶匆匆而至时，蒙毅正端坐于案前，指尖摩挲着一柄染血长剑，之前的护卫长陆戬也在房中。

“衍？”秦怀之蹙眉望向长剑。

剑身寒光凛冽，靠近剑格处，刻着一个极小的篆字。

张蓁倒是知晓，广袖轻拂，解释道：“衍水之意，辽东郡襄平城畔的那条河。”说着，她指尖虚点剑身，“燕人多以此铭刻守土之志，如今...”

“如今不过是亡国余孽的痴心妄想！”蒙毅振袖，剑锋在案上划出一道寒光，“剑的铭文不是刻在铜上，而是刻在死人的眼睛里。”

秦怀之细辨那“衍”字，笔锋凌厉，像是被人刻意加深过。

陆戬说道：“那女刺客的剑法不凡，极像“影刃”的人。”

“影刃？”

蒙毅闻言，眉头一皱。

“蒙将军，影刃是...？”

秦怀之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蒙毅缓缓说道:“影刃为燕太子丹所创的刺客组织，专为刺杀秦国权贵而设，成员皆以剑为尊，剑术诡谲狠辣，当年的荆轲、秦舞阳等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秦灭燕后，影刃并未消亡，而是转入地下，成为某些权贵手中的暗杀工具。

“哦！”

秦怀之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为何要杀我？”

张蓁倒是听说过“影刃”，也是奇怪：“未做秘案监御史之前，师兄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学子，与燕人也毫无瓜葛，怎会被“影刃”盯上？这是何故？难道…”

“除非他所查之事，触及了某些人的秘密。”

蒙毅目光一冷，“东郡陨石…铜俑...燕国余孽......这背后，怕是有人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

窗外，雨势渐急，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蒙毅冷峻的侧脸。

“传令下去。”

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如铁，“彻查咸阳城内所有燕人，尤其是…与胡亥公子有往来者。”

蒙氏一族深受嬴政倚仗，蒙毅更是得嬴政的信任，他可以查任何人，只要查到实证，他可以让任何人获罪。

陆戬拱手:“诺！”

秦怀之忙问:“将军，您为何会怀疑到少公子？”

蒙毅冷笑:“非我疑他，而是他府中收拢了众多死士与精通异术之人，号称玄符卫，其下有“剑奴”，我怀疑那些剑奴就是出自影刃。”

张蓁问道:“难道胡亥公子与东郡之事有关联？他深受皇帝宠爱，有何理由做出那样的荒唐事？”

对于这个疑问，蒙毅也想不通。

但他清楚，如果那些刺客真是“影刃”，真的出自玄符卫下的“剑奴”，当中必有缘故，也与胡亥脱不了干系。

同一时刻，雨幕中的咸阳城西角，一座废弃的铸剑坊内。

几名身穿纯黑衣甲的蒙面人小心地搜寻着，为首之人手持火把，当火光扫过布满蛛网的兵器架时，剑刃破空声突然从脑后袭来，他急忙侧身躲避，并将手中火把砸了过去。

迸出的火星照亮偷袭之人额间的六芒星形花钿，以及那双透着寒意的双眸。

“荆月，你果然还活着！”

“你们是墨骊？”

荆月手中剑芒在一名黑衣甲蒙面人的项间流转，血光四溅之时，喝问随之而出。

“算你有见识！”

一柄长剑刺向荆月左肋的伤处，“可惜，你今晚必须死在这里，再多见识也救不了你！”

“哼！”

荆月冷笑。

笑声未绝，剑光已至。

她身子仿佛没有骨头，轻飘飘地向旁一侧，那柄索命的长剑便贴着腰际滑过，冰冷的剑气只刺得肌肤生寒。

就在剑尖擦过的刹那，她的剑已刺出！

不是刺向眼前人，而是斜斜向上，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

同时，她的右腿像蝎子的毒尾，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向后猛踹！

“砰！”

一声闷响，结实得如同擂在破鼓上。

身后那蒙面人哼都未哼一声，胸膛塌陷，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跌。

借着这一踹之力，荆月的身子凌空倒翻！

青丝飞扬，衣袂猎猎。

月光恰好在这一刻穿透薄云，照亮她手中那柄翻转的剑。

剑光划出一道凄冷、完美的弧。

弧光过处，另一名蒙面人咽喉处，仿佛被月光轻轻吻了一下。

一条极细、极艳的红线，无声地绽开。

他眼中的惊骇才刚刚凝聚，身体却已僵硬。

荆月轻盈落地，靴底踏在染血的枯叶上，寂然无声。

剑尖斜指地面，一滴浓稠的血珠，正沿着森寒的刃口，缓缓滑落。

“谁生？”

血珠滴落。

“谁死？

夜风里，响起冰冷的回响：

“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