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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鼻尖渗入潮气,厚重的墙壁上,遍布着还没铲干净的苔藓。
抬头看这房间的窗户细窄,还背阳,最要紧的窗栏还被铁链拴着,能透进来的光都少得可怜。
像是一间专门打造的暗室,却又不似牢房,墙壁上开了几个龛形的小洞,两个衙役往其中放进几盏油灯。
好在屋内尚且干净。
陈杏儿心知他们没必要把自己送到牢房,却没想到,拐了两道弯,就进了后院,最边上一间十分不显眼的房子。
不过李玉兰和李绵似乎被带去另一条路,半道上就分开了,不知是什么地界。
“陈娘子,大人有话要问,你且作答便可回去了。”
听到赵江的话,陈杏儿将视线移向对面。
一张黄木长桌后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她认得——县令唐为仁。
而另一个,瞧着年纪更长些,两鬓发白,胡须成灰,脸上带着深邃的皱纹,唯有那双眼睛,柔和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二人身后站着赵江和另一名衙役,看着像刚才和他一起出现在街上的生面孔。
陈杏儿常年经手各式各样的绣品,自认眼力是不错的,对人的相貌大抵看过一回便能记住。
不过那人看上去像是刻意低头弓腰,显得身形比赵江矮一寸,半个身子笼罩在暗处,烛灯的火光照得侧脸忽明忽暗。
唐为仁看了眼身边的老者,而后朝她发问:
“陈氏,那日你在堂下可是说,见过李耕寄给堂兄的信件。”
“是的,大人。”陈杏儿点头。
“可还记得信上具体写过什么?”
“…”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写到…他在做什么之类的。”唐为仁提醒似的补充道。
李丰的信?
陈杏儿打量着对方,心中琢磨起来。
别说自己没看过信,若真说出个具体来,不就破了当初堂上控诉,暴露自己编构实情的嫌疑。
可若县令怀疑,传她公堂对质,当众揭开她的谎言,不比像这样私下查问来得直接?
况且,他身旁的老者是谁?
陈杏儿是见过前县令的,那是个比唐为仁还年轻些的官吏,就算过了九年,也不至于老成这样。
“我不大记得了。”她这般说着,欲先观望二人的意图。
却听老者突然开口道,“娘子识字?”
“…是。”
“娘子出身耕田,却读过书,倒是不多见。”
“…也非读书,家父生前考中秀才,在村里开过学堂,我幼时跟着学了几个字。”
甚至比大多孩子都学得快,得益于此,她也是绣楼中唯一一个能够读文断字的绣娘,因而得杨岑信重。
遥想当初,爹娘相继病逝,旁人觉得她身带煞气,克长克亲,唯有媒婆三寸不烂之舌,逢人便吹说她爹开过私塾,肯定有不少进项,到她这儿都得成嫁妆。
王李氏便是贪这口,忙不迭地上门提亲,结果等她进门才发现,除了一根旧木簪和一床自己缝的被子,一个子儿都没有,当下就变了脸。
“原来如此,以一己之力扶持门户,可见娘子不仅勤恳能干,甚是秀外慧中。”老者摸着胡须,和蔼地笑了笑。
“大人谬赞。”
“只是,”他话音一转,“多年来一人辛劳,就不曾想过改嫁?只婆母与幼子在身也未尝不可,说不定日子能好些。”
陈杏儿沉默了片刻。
曾今的确没想过,最开始觉得自己工钱不算少,熬个几年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结果王李氏三人花用起来没节制,她不得不日夜兼顾,每天睁眼只有还不完的债。
只是,改嫁一定能让日子变好吗?
另一户人家一定有负责任的丈夫,良善和蔼的婆母吗?
她摇了摇头,“日子还算过得去,婆母未提,我也不曾想。”
婚事于她就像盖了盖儿的杯子,揭开尝了,才知道里面是苦是甜。
“娘子忠孝淑德,实当为贤妻典范。”
陈杏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那块牌匾,那座穹窿殿宇,那道至死不解的枷锁。
“忠孝良悌,贤德淑慎。”
再让她听来,早已不是什么溢美的好词儿。
却听对方继续言道:“常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却不想世事难料,一口锅烧久了会变形,再合不上当初那只盖了。”
老者说完,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陈娘子的郎君阔别十二年,可有想过此人身在何处?”
陈杏儿目光微闪。
果然是冲着李耕来的。
“他许是有苦衷…”她试探一句。
唐为仁“啧”了一声,“陈氏,莫要再自欺欺人,本堂知你寻人心切,但李耕失踪的缘由你自当晓得。”
“…”
她再度安静下来。
唐为仁见她又是沉默,有些发急地直起身子,却被老者浅笑着安抚下来,只当等待她作何回应。
“陈娘子…”赵江的眼中显露出担忧。
“娘子莫多虑,事出有因,我等才有此一问,许娘子念及情分,亦可理解,小老儿有一浅薄之言,不知娘子可愿听来。”
“先生请讲。”
不知为何,虽然知晓对方有所目的,可每次看那老者微笑礼待,陈杏儿还是久违地感到心情不错。
老者看着她,慢慢说道:
“情之一字,若非相互感召,也不过一厢情愿,非缘分所至,但生哀怨,不止男女,任何有情之人,皆有怨。”
“…”
从未想过,李家的一地鸡毛,竟被一外人一句话讲得明明白白。
过去的她,可不就是一厢情愿。
这般看来,李耕身上必然有大事,被唐为仁发现,现在又想从头查证。
他们认为她在偏袒李耕,方才一番话,归根到底是为了离间。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添把柴,如何让李耕在牢里待得踏实些?
她的唇角微微一动。
重要的不在于信中写过什么,而是对面这几位,想知道什么。
陈杏儿在心中揣摩,按先前推断,唐为仁这边的势力一定和秦府不睦。
可秦府和李耕,前世几年中关系都很浅淡,故意往秦府那里引,很可能最后一无所获,李耕也会轻易脱罪。
但有一个消息,倒是可以试探一下这些人的反应。
“难道,他真的跟那些人做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