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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年事
那男子举手投足分明甚是矜持高傲,然而此刻和众人说话,却是笑意盈盈,将礼数与风度做到了极致。
“舅舅与表妹的事,早已听人禀报过了,实是震惊痛心不已,故连夜前来——这两位贵客,便是他们请来的,所谓能给死者看病的神医么?”
那锦衣男子做完一套礼数,便含笑走到郝凝嫣与赵伫面前,也是周到客气地抱拳行礼,“在下姓钟,名雍祁,乃是这胡家的亲戚,亦是——”
钟雍祁顿了一下,才道,“说来惭愧,在下乃是胡家小姐的表哥,亦是她的未婚夫婿。”
方才因府内遭逢大变,正疑神疑鬼的众人,因那个华服公子的到来,突然便振奋起来。
而钟雍祁虽是客,此时却仿佛俨然成了主人,安抚吩咐,无不十分周到。
“下人们招呼不周,还望宽恕——只是,为死人看病一说闻所未闻,想必两位定是身怀绝技的高人,能为舅舅与表妹等查明真相了?”
“哦,她才是神医,我不是。”赵伫还了个礼,笑着把躲在后面的郝凝嫣推了出来,“这位是郝医仙才是。”
郝凝嫣对外人一向寡淡,本不欲多事,也不想出来应付。此刻骤然被推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一时手足无措,只得胡乱应付了几句。
那锦衣公子长眉轩鼻,面目甚是俊美,左眼眼角隐约有一道浅红色的胎记,与丹凤眼斜扫的弧度融为一体。
他脸上始终笑吟吟地,然而笑不达眼底,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显然,他对什么“神医能治死人”云云全然不信,但此刻既没有揭穿,也没有多言,只客客气气地与郝凝嫣和赵伫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对下面吩咐道:“好生款待二位贵客。”,便负手转身,继续与旁人说话,将郝凝嫣与赵伫再次淹没于人群中。
看到钟雍祁眼角极有特点的那一道胎记,赵伫忽然在后面轻轻地“啊”了一声,“这个人……”
“怎么,你难道认识他么?”郝凝嫣奇道,“这人看上去好大的气派。”
赵伫不知可否,抱胸侧头似乎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回答,见钟雍祁客气而疏离的目光正往这边转来,向众人一一点头致意。他的目光亦轻飘飘地从赵伫和郝凝嫣的脸上扫过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赵伫挑了挑眉毛,见钟雍祁已收回了目光,轻笑道:“反正至少看起来,他应该并不认识我。”
“呵,人家都不认识你,就别做出一副好像和人很熟,能攀上关系一般的模样,这样很得意么?”郝凝嫣横了他一眼道。
“好好好,甚是甚是。”赵伫向她露齿嘻嘻一笑。
“郝医仙,赵公子,这位就是我家的表少爷,”家丁鸿福在旁边低声插嘴道,“实在是是年少有为的人中龙凤啊,有他在,我们定当性命无忧了。”
“原来如此……”郝凝嫣点头道——胡家接连发生命案,无人主事。看来,接下来是全要仰仗胡小姐的这位未婚夫君主持大局了。
鸿福语气中极尽对所谈论之人的恭敬之意,“刚过弱冠之年便已在朝为官,乃是当朝四品啊。这些年,咱们胡家的生意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全仰仗这位表少爷的提携。”
赵伫又是“啊”地一声,侧头想了想,笑道:“原来他厉害得很啊。”
鸿福是办事办老了的,岂能听不出来赵伫的这句话,并非是什么夸赞之意,遂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家表少爷,乃是手眼通天之人,背后另有深不可测的靠山,乃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的贵人。若是你们此番真能帮胡家查出这杀人的真凶来,在表少爷眼前混个眼熟,将来怕是有享不尽的好处。若是惹恼了他嘛,那可就说不准了。”
“敢问你说的这靠山,究竟是……”郝凝嫣本不想插口,到底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这么看来,这钟雍祁竟是曾与她的夫君同朝为官,也不知当日夫君离奇身亡之事,能否从他身上套问得线索——只是她深知朝堂之事错综复杂,若当真要打探,起码要先摸清此人的路数。
“这……小人岂敢妄言?”
“那让我来猜猜看,”赵伫忽然缓缓道:“是端王,也就是当朝三皇子,对么?”
“三皇子?”郝凝嫣不觉脱口道——从鸿福的表情可以看出,赵伫猜得显然准确无误。
能猜到钟雍祁背后所谓的靠山,便是三皇子端王,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值得称奇的事——毕竟那个少年皇子天资奇绝,早早便锋芒尽露,光彩出众,尽得父皇宠爱。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无不知其盛名。
而无数臣子也都相信,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皇子,必将是炙手可热的下一任储君,于是纷纷将宝押到了他的身上,开始想方设法围绕在他身畔,极尽吹捧谄媚之能事。
自然,物极必反,月盈则亏。朝中亦存在另外几股势力,随时蓄谋着蠢蠢欲动,想将那个光辉夺目的皇子从高处拉下来,令其永远不得翻身,另拥自己中意的皇子上位。
激流涌动,明争暗斗,而在表面上,却是一派的祥和安定。朝堂之事,远非外人得以揣测——只是,后来便有种种流言从宫中传出,越传越是颠倒离奇。
“三皇子谋反了!”
“三皇子遭人刺杀,此刻已经不在人世了!”
……
而这些出处不明的流言,很快便被朝廷以雷霆手腕肃清下去,干净利落,无影无踪,代之的是“三皇子被圣上派去军营历练,此刻正在边关值守,两年内方才回朝”的消息,广而告之。
那场雷霆般的清肃,几乎已到了“可怕”的程度,无数妄议三皇子之事,谈及朝政的人,不论轻重俱被牵连下狱,惨遭重刑。
而奉命牵头执行此事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嬴岳——亦是郝凝嫣的夫君。
那个时候,他已于郝凝嫣婚期将近,然而大部分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之内,反复地看着那份秋后处决的名单,添上或是减去一笔。
“当真要这样处置,有必要死这么多人么?”那时,对朝政全然一知半解的郝凝嫣,正在熏着沉水香的净室中,满心欢喜地挑选着凤冠霞帔与花轿的绣样,话题闲聊至此时,有些不忍地问他。
“……职责而已。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做臣子的本分。”嬴岳只是整了整一丝不苟的官服,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