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蜷缩在那张狭窄的行军床上。

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肿瘤带来的头痛和眩晕日益频繁，身体也迅速消瘦下去。

可保洁阿姨没有放弃我。

她每天都会带来热腾腾的清粥小菜，笨拙地讲着从别处听来的笑话，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替我擦脸。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絮叨着。

“闺女，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活出人样。”

面对这毫无理由的善意。

我感到巨大的惶恐和不安。

亲生妈妈都不会如此对我，陌生人为什么会？

母女之情难道都比不上萍水相逢吗？

我原本打算就此绝食，安静地离开这个从未善待过我的世界。

可我太贪心了，贪恋这点滴的温暖。

哪怕它只是出于同情。

因为这几乎是我贫瘠人生里，唯一真切感受过的“爱”。

靠着这点贪恋，我苦苦支撑着破碎的身体和精神。

数着窗外日升月落，只想多活一天，再多感受一天。

终于，撑到了高考放榜那天。

我虚弱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妈妈发的。

九宫格照片。

最中间是舒颜那份耀眼的成绩单，全省前十。

配文是：【我的骄傲，妈妈永远以你为荣！】

下面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点赞和恭喜。

我颤抖着手指，在那个刺眼的“骄傲”下面，点下了一个赞。

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仿佛也随之耗尽。

手机从掌心滑落，我控制不住地陷入一片黑暗，沉沉睡去。

梦里，妈妈终于对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张开手臂，亲昵地唤我：“过来，让妈妈抱抱。”

我欣喜若狂，扑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鼻尖是她身上熟悉的馨香，我渴望了十几年。

可是，当我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背上时，整个人僵住了。

那里有一个胎记。

我的手背上，根本没有胎记。

而舒颜的左手手背，有一小块淡褐色的胎记。

我猛地推开妈妈，踉跄着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是舒颜的脸，还带着乖巧的笑容。

我惊恐地扭头，望向阳台。

只见那个真正的我，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面无表情地，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阳台上的人转过身。

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砰。”

梦里，我死了。

现实里，蜷缩在行军床上的我，也停止了心跳。

灵魂仿佛脱离了沉重的躯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我看到自己枯瘦的手边。

手机屏幕还微弱地亮着，定格在妈妈那条朋友圈的页面上。

这时，屏幕上方接连弹出两条来自妈妈的新消息。

【想清楚了就抓紧复读吧，我让舒颜好好教教你。】

【只要你明年能考上本科，妈妈就承认你这个女儿。】

可是妈妈。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复你了。

也永远，不需要你的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