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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桥合龙的最后一天,几百吨的钢箱梁即将吊装。
总工程师老公却突然叫停,说今天的风水不对,不宜动土。
我劝他别信这些,延误一天工期,我们的损失是千万级别的。
他却指着我鼻子骂:“你懂什么?出了事你负责?”
“一天天的摆着个臭脸,跟你那个妈一个样!”
“要是青青在我身边,她早就讲笑话哄我开心支持我了!”
我不敢反驳,只能看着所有工人原地待命。
终于等到下午,我以为可以开工了。
他却让人在桥头摆上了香案:
“快,给我把烤乳猪抬上来,我要发拍照朋友圈!”
1
“陆承宇,所有吊装参数都已复核完毕,风速和湿度都在安全阈值内,现在是最佳作业窗口。”
我拿着数据板,站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他头也不回,正指挥着几个工人把一头烤乳猪摆在临时搭建的香案上。
“吉时未到,吊什么吊!”
他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一只苍蝇:
“再敢多嘴,就给我滚回办公室去,别在这碍眼!”
阳光刺眼,几百名工人席地而坐,无所事事地看着我们这边。
他们敢怒不敢言。
我的丈夫陆承宇作为海湾大桥的总工程师,此刻正像个跳大神的,对着一堆贡品念念有词。
这是大桥合龙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关键的一天。
连接两岸的最后一段钢箱梁,重达八百吨,已经准备就绪。
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完成这世纪工程的最后一块拼图。
可他却在黎明时分,以一句“今日不宜动土”叫停了所有工作。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他竟真的让人摆开了祭祀的阵仗。
“总工,甲方那边的方总已经打了三个电话来催了。”
我硬着头皮再次上前。
“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每延误一天,我们的违约金是八位数,这个责任我们谁都担不起!”
他终于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沈知微,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我才是总工程师,这里我说了算!”
“你懂什么叫敬畏吗?这大桥横跨天堑,没点神明保佑,你以为能顺顺当当建成?”
“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点别的东西吗?俗不可耐!”
我攥紧了手里的数据板。
“还有!”他眯起眼,语气里的鄙夷不加掩饰。
“别一天到晚摆着那张死人脸,看着就晦气,跟你那个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是青令在,她肯定早就想办法逗我开心了,而不是像你一样,只知道跟我唱反调!”
青令,又是青令。
一个我只在他嘴里听过,却从未见过的女人。
是他口中善解人意的白月光,也是扎在我心里八年的一根刺。
我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
“陆承宇,这不是儿戏,我们是在建桥,不是在做法事!”
“啪!”他一巴掌挥过来,将我手里的数据板打落在地。
屏幕瞬间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再教我做事?”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沈知微,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2
周围的工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们。
我感觉到脸颊火辣辣地烧。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豪车疾驰而来,停在不远处。
甲方代表方总怒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
“陆承宇!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几百号人,几百台设备,就这么干耗着?你知道这一天烧掉多少钱吗?”
陆承宇看到方总,脸上的暴怒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方总,稍安勿躁。”
他指了指江面,又指了指天。
“今天的近地风切变异常,数据模型显示,吊装过程中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我作为总工,必须对整个项目的安全负责,对每一个工人的生命负责。”
他说得冠冕堂皇,一套套专业术语甩出来,唬得方总一愣一愣的。
我简直要气笑了。
什么风切变异常,他连气象雷达都没看一眼。
所谓的数据模型,就是他早上起来掐指一算。
方总被他绕得云里雾里,但“安全”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黑着脸,指着陆承宇。
“好!我信你一次!”
“但明天!明天要是还不能合龙,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罢,方总甩手而去。
危机暂时解除,陆承宇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人宣布。
“大家原地休息,下午三点,准时祭天!”
“所有人,都必须到场!心诚则灵!”
我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下午三点,香案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祭品。
甚至还牵来了一只活羊。
陆承宇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唐装,人模狗样地站在最前面。
他甚至还强迫我,让我这个副总工,亲自给他捧着三炷香。
“来,小张,给我拍张照,要拍出那种虔诚的感觉。”
他对着他的助理吩咐道。
“构图要好,把我身后的跨海大桥也拍进去,要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技术与玄学的统一。”
助理连连点头,举着手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
陆承宇摆了几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满意地拿过手机。
他熟练地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置顶的、名叫“青令”的头像。
将刚刚拍好的照片发了过去,配上了一段肉麻的文字。
“令令,你看,我为你建的桥。我正在为它祈福,愿它承载着我的思念,跨越山海,直到你身边。”
3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明晃晃的字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是公公发来的信息。
他是国内桥梁界的泰斗,早已退休。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知微,大桥为什么停工了?”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还没等我编辑好措辞,身边的陆承宇突然像换了个人。
他脸上的严肃以及虔诚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温柔。
他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黏腻。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累,为你做任何事都值得。”
“你放心,吉时一到,我马上就开工,我答应过你,这座桥一定会是你见过最美的风景。”
他旁若无人地打着电话,完全不顾及周围几百双眼睛。
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他大手一挥,再次宣布。
“刚刚得到上天启示,今日不宜开工,最佳吉时在明日清晨五点。”
“全体人员,明天凌晨四点集合!继续祭天!”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
已经等了一天,竟然还要再等一夜。
几个工头脸色铁青,但看着陆承宇那不容置疑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敢出声。
我冲到他面前,压抑着怒火。
“陆承宇,你疯了吗?还来?”
他心情正好,懒得跟我计较。
“懂什么,这叫好事多磨。”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看你那张脸就倒胃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塞到我手里。
“去,按这个单子上的东西买齐,明天早上仪式要用。”
“记住,一样都不能少,不然坏了我的大事,我唯你是问!”
4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纸条。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活公鸡两只,黑狗血一盆,百年桃木剑一把......
全是些荒诞不经的东西。
我这个常春藤毕业的结构工程学硕士,如今却要为我那信奉玄学的丈夫,去采购跳大神用的道具。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拿着那张屈辱的纸条和一沓钞票,转身走向停车场。
坐进车里,我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无尽的憋屈和愤怒堵在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八年了。
从我嫁给他的那天起,我就活在那个叫“青令”的女人的影子里。
而我,只是他父亲为他挑选的一个门当户对,能辅佐他事业的工具人。
手机再次震动,我以为又是公公。
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是海湾大桥项目部的沈知微,沈总工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冰冷且公式化。
“我是。”
“这里是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海湾大桥项目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和违规操作。”
“根据规定,我们将于明日上午八点,派出专项检查组进场检查。”
“请务必通知项目总负责人陆承宇先生,准时在场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