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着谢琳琅单薄的身影。

她左手握着研杵磨墨，右手提笔抄字，手上的冻疮早就溃烂流脓，缠着的布条被血浸透，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往肉里扎。

可她不敢停，只能每写一个字，就低声对自己说一句：“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要让这疼刻进骨子里，提醒自己孟庭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把她手揣进怀里暖着的人了。她再也不能对他心软半分。

谢琳琅抄了整整一夜，墨迹混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片暗红。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哆嗦着写完最后一个字。

手上的血早就流干了，连握笔的力气都没了。

孟庭安推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桌上整齐叠放的字帖。

一夜好梦，他早已忘了昨夜的苛责，激动地冲过去，在谢琳琅毫无血色的脸上亲了一口，笑着夸赞：“不愧是我的贤内助！这么快就抄完了！”

谢琳琅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冰凉，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

以前有爱，为孟庭安做任何事情都心甘情愿。

现在她醒悟了，她谢琳琅，是堂堂公主，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贤内助的位置，她不稀罕了！

原以为远离皇宫就能抓住幸福，此刻才惊觉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好在醒悟还不算晚。

瞥见她手上密密麻麻的冻疮因抄书又裂了口，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孟庭安面上露出几分心疼。

捧着她的手轻轻吻了吻，柔声说：“我这就去集市卖字，挣得钱给你买最好的冻疮膏。”

此时门外的赵洛依慢悠悠拢了拢干透的衣服，打了个呵欠后漫不经心开口：“孟大哥，你一介文人当众卖字，多辱风雅呀，不如让琳琅姐去街上卖，既体面又能赚钱，岂不是更好？”

孟庭安指尖摩挲着袖口沉默片刻，竟真的转头对谢琳琅说：“洛依说得有道理，麻烦娘子去街上摆摊吧，注意着些分寸。”

谢琳琅如遭雷击，从前孟庭安曾亲口说过的甜言蜜语撞进脑海。

“琳琅，男主外女主内才是正理，你只需在家把日子过好，风里来雨里去的活哪能让你沾手？”

“县长家的衣服我去领就好，冻着我娘子的手可怎么好？”

“你安心在家研墨，抛头露面的事有我，否则怎么配当你的相公？”

那时的他，连让她多站一会儿寒风都舍不得，如今赵洛依轻飘飘一句话，就碾碎了所有承诺。

谢琳琅含泪点了点头，她宁愿去大街上蹲着，也不愿意看孟庭安和赵洛依一唱一和作戏。

离开家门，谢琳琅刚将宣纸铺在冰冷的石阶上，三个流里流气的地痞就围了上来。

为首的光头用脚尖踢了踢纸角，眼神在她脸上肆意打转：“哟，小娘子不仅人长得标致，字写得也好看，这样吧，你亲哥哥一口，哥哥就把你这字全买了，怎么样？”

旁边穿短打的流氓跟着凑上来，伸手就要碰她的头发：“亲一口多便宜他！小娘子，哥哥比他有钱，你跟哥哥走，到哥哥家里慢慢写，想要多少银子哥哥都给！”

最后一个瘦高个更是猥琐地笑起来，伸手去拽她的手腕：“去家里多麻烦，不如来哥哥怀里写，哥哥还能给你暖暖手，不比你在这儿冻着强？”

谢琳琅慌得往后缩，手腕被拽得生疼，眼角不小心瞥见躲在墙角的孟庭安。

“相公，救我！”

孟庭安攥着拳头，分明要冲出来，赵洛依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现在出面，人家要是闹起来，琳琅姐的字就卖不出去了，之前的辛苦不就前功尽弃了？”

孟庭安的脚步顿住了，拳头缓缓松开，一步三回头地被赵洛依拉走。

谢琳琅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记忆里那个黑暗的雨夜又清晰起来。

她在巷口被醉汉搭讪，孟庭安当即冲过来挡在她身前，哪怕被醉汉打得嘴角流血，也紧紧把她护在身后说：“谁敢动我的娘子，我就跟他拼命！”

不是他不勇敢了，只是她不是他最想保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