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缓缓睁开眼。

体内的气血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般奔腾的野马，而是化作了一条驯服的江河，在经脉中沉稳而有力地流淌。

炼体八重，稳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几乎贴在他的鼻尖上，那双浑浊但此刻亮得吓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醒了？”

老头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宝贝。

林枫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身体，拉开一点安全距离。这老头看他的眼神，让他后背有点发毛。

“嗯。”他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

“没感觉？”陈老魔又凑了上来，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枫的胸口，“就没感觉哪里不对劲？比如头晕？恶心？气血逆流？经脉刺痛？”

他一连串问了七八个症状，每一个听起来都像是要死去的前兆。

林枫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对劲？太对劲了！感觉好得不能再好。那枚黑不溜秋的丹药入腹，就像给一堆干柴火上浇了一桶油，然后点了个火。

要不是【饕餮吞天决】霸道，硬生生把那股狂暴的药力给吞噬、消化、提纯，换个人来，现在估计已经不是经脉刺痛了，而是炸成一地零件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

“没什么感觉。”林枫一脸老实地回答，“就是吃下去肚子有点热，然后就突破了。陈老，您这丹药效果真不错。”

他这话半真半假，也算是一种试探。

“不错？”陈老魔他围着林枫转了两圈，一边走一边啧啧称奇，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实验品。

“小子，你跟我说实话。”陈老魔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林枫，

“你到底是什么体质？天生药体？还是百毒不侵？不对，那玩意儿的药性不是毒，是燥，是乱！寻常武者吃了，气血冲顶，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爆体。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还他娘的给吸收了？”

来了。

林枫心头一紧，他知道这关躲不过去。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直接说功法？不可能，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说自己天赋异禀？太假，一个炼体五重进来的小子，突然就天赋异禀了？

必须找一个模糊，但又听起来有那么点道理的说法。

“我也不知道。”林枫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憨厚又有点困惑的表情，“陈老，我从小肠胃就不太好，吃东西容易饿，消化特别快。不管是什么，吃下去很快就没感觉了。可能......可能我的身体就是比较能‘吃’吧。”

他刻意把“吃”这个字说得很随意，就像在说自己饭量大一样。

这套说辞，是他早就想好的。

【饕餮吞天决】的核心就是一个“吞”字，他把这个特性模糊成生理上的“能吃”，既解释了药力被吸收的现象，又不会显得太过惊世骇俗。

陈老魔眯起了眼睛，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能吃？”他咀嚼着这两个字。

“筋骨扎实，气血雄浑......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他喃喃自语，眼中的狂热渐渐被一种研究者的执着所取代。

林枫心里捏了把汗，任由他检查。他知道，对付这种技术狂人，你说得天花乱坠没用，得让他自己去“研究”，自己“想通”。

果然，陈老魔捏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

“算了，管你是什么怪物。”他摆了摆手，似乎暂时放弃了追根究底，“只要能试药就行。”

说完，他转身又走回了那个巨大的丹炉前，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头不是他一样。

林枫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也没闲着，立刻盘膝坐下，开始运转【饕餮吞天决】，仔细感受体内炼体八重的力量。

刚刚的突破太快，根基有些虚浮，必须尽快稳固下来。

一时间，炼丹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陈老魔在丹炉前忙碌着，不时丢进去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炉火熊熊燃烧，映得他那张老脸忽明忽暗。

而林枫则闭目打坐，周身气血缓缓流转，每一次呼吸都绵长而有力，将那股新生的力量彻底融入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就像一个饥饿了许久的人，终于饱餐了一顿。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渴望着更多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还夹杂着一丝焦味。

林枫睁开眼，只见陈老魔手里正托着一枚刚刚出炉的丹药。

那丹药通体灰白，表面坑坑洼洼，还带着几道裂纹，怎么看都像是一枚彻头彻尾的废丹。

“来，小子，趁热。”陈老魔不由分说，拿着那枚废丹就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期待的诡异笑容。

林枫眉头一皱。

“陈老，这......”他指了指那枚丹药，“这好像是......炼废了吧？”

“废话，当然是废丹！”陈老魔眼睛一瞪，“我要的就是废丹的效果！快，吃了它，告诉我什么感觉。”

林枫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吃成品丹药就算了，现在连残次品都要试？这老头的路子也太野了。

“陈老，这玩意儿吃下去不会有事吧？”林枫有些抗拒。

“能有什么事？最多拉肚子。”陈老魔把丹药往林枫嘴边送，“放心，药性比刚才那个温和多了，刚才那个你都没事，这个更没事。快点，别耽误我记录数据！”

看着老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林枫无奈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接过那枚灰白的丹药，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一股苦涩的石灰味瞬间在嘴里炸开，难吃得他差点吐出来。药力顺着喉咙滑下，跟第一颗的狂暴完全不同，这股药力......很微弱，像是一缕马上就要熄灭的烛火，在经脉里逛了一圈，然后就......没了。

【饕餮吞天决】甚至都懒得正眼瞧它一下，那点微末的药力就自己消散了。

林枫砸吧砸吧嘴，除了满嘴的苦味，屁用没有。

“怎么样？”陈老魔凑过来，紧张地问。

“没感觉。”林枫实话实说，“就是有点苦。”

“没感觉？”陈老魔愣住了，他一把抓住林枫的手腕，一股真气探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怪了......真是怪了......”陈老魔松开手，眼神中的狂热更盛了，“连废丹的杂乱药性都能直接无视？你的身体......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

说着，他转身就往自己的药材架子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道：“等着，我这里还有好几种失败品，有药性过猛的，有药性相冲的，还有加了穿肠草的......”

林枫一听“穿肠草”三个字，脸都绿了。

开什么玩笑！

真当我是铁打的？让你这么折腾？

“等一下！”林枫立刻站了起来。

陈老魔正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林枫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正是天元集团的员工手册。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条款，一字一句地念道：

“试药员岗位安全守则，第三条：为保障试药员身心健康，每日试药（包括但不限于成品、半成品、废品丹药）上限为十颗。超出部分，试药员有权拒绝，或在自愿原则下进行，并需额外签署免责协议。”

他把手册递到陈老魔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陈老，按照规定，我今天已经试了两颗。”

陈老魔的动作僵住了。

他盯着那本员工手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是想起了集团确实有这么个破规定。这是为了防止他这种研究狂把人给玩坏了，特意加上的。

“你小子......”陈老魔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工作嘛，总得认真点。”林枫把手册收了回去，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不是傻子，任人摆布。来之前他就把所有规则都研究透了。他可以当小白鼠，但必须是他自己掌握节奏的小白鼠。

陈老魔看着林枫，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看着一只狡猾的狐狸，想发作，却又无处下口。

这么完美的实验体，千载难逢，就这么放跑了，他一百个不甘心。

炼丹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林枫看着老头那副便秘似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不能把关系彻底搞僵。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陈老，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陈老魔眼睛一亮，立刻看向他。

林枫微微一笑，图穷匕见。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您也看到了，我这身体，恢复快，消化也快。多试几颗，倒也不是不行。”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就是吧......光吃这些没用的丹药，对我自己的修炼没什么帮助。您想啊，我要是实力强一点，身体底子更好，是不是也能承受更猛的药性，帮您试出更准确的数据？”

陈老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枫的意思。

这小子，是在跟他谈条件！

他气得想笑，指着林枫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小滑头！拐弯抹角地跟我要好处是不是？”

“陈老您说笑了。”林枫一脸谦虚，“我这是为了更好地为集团的炼丹事业做贡献。”

“放屁！”陈老魔骂了一句，但眼里的怒气却消散了不少。

他犹豫了。

林枫说的有道理。实验体的强度，直接决定了实验数据的上限。如果能把这小子培养起来，那价值......不可估量。

可是，那些能提升实力的丹药，每一颗都是成本。

“你想怎么样？”陈老魔沉声问道。

“很简单。”林枫伸出三根手指，“我每天额外帮您试三颗丹药，不管是什么。作为交换，我每天下班的时候，您得给我三颗......嗯，就市面上卖得最好的那种‘气血丹’，让我带回去巩固修为。”

气血丹，天元集团的拳头产品，对炼体境武者效果极佳，一颗就要好几千。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陈老魔死死盯着林枫，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小子。

几秒后，他忽然笑了。

“你小子，有种。”他从架子上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三枚赤红色的丹药，扔了过去，“拿着，滚蛋！明天准时过来！”

林枫稳稳接住，丹药入手温热，药香扑鼻。

成了！

“谢谢陈老！您放心，我明天一定准时！”

林枫喜滋滋地将丹药揣进口袋，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林枫离去的背影，陈老魔摸了摸下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精光。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