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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租车停在“鎏金”会所门口时,司机都忍不住多看了林晞晚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惊艳,只有一种看走错地方的人的古怪。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更金贵,带着一丝丝雪茄和高级香水混合的冷冽味道。
林晞晚付了钱,推开车门。
身上那件为了见他特意挑的最得体的连衣裙,在门口侍者一身笔挺制服的映衬下,显得像一块洗褪了色的旧桌布。
她攥紧了手里那个已经磨掉皮的包带,深吸一口气。
没什么,为了妈妈的医药费,刀山火海都得闯,何况只是一个销金窟。
她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报出陆砚深的名字,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女人就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
“是林晞晚小姐吗?陆先生在楼上等您,请跟我来。”
女人领着她没有走向电梯,而是拐进了一条安静的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门。
里面不是包厢,而是一个私密的造型室。
两个看上去很专业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等在那里。
领路的女人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一排衣服,公事公办地开口:“陆先生吩咐了,请您先换身衣服,做个造型。”
林晞晚的目光扫过衣架。
一排的白。
米白,纯白,月牙白。
又是白色。
她心里那点仅存的麻木被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冷笑。
她没说话,沉默地任由她们摆布。
“皮肤底子真好,就是太素了。”化妆师一边在她脸上涂抹,一边嘀咕,“陆先生的要求真细,眼下的这颗痣要用遮瑕盖掉,再在左眼角下面点一颗颜色浅一点的。”
林晞晚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得陌生。
头发被挽成一个和苏婉照片里如出一辙的松散发髻,眉毛被修饰得更加柔和,唇上是苏婉最喜欢的豆沙色。
最后,当她换上那件量身定做般的白色丝质长裙时,她自己都恍惚了。
镜子里的人,眉眼间那七分相似,被妆容和衣着无限放大,几乎成了九分。
像,太像了。
她像一个被精心打磨的赝品,每一个细节都在模仿着真迹的神韵。
林晞晚的喉咙里涌上一股恶心的酸意。
苏婉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正主,此刻应该就坐在他身边。
那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把她这个替代品打扮成这个样子?
是嫌正品的光芒不够亮,需要一个仿品在旁边做陪衬?还是说,他享受这种一手拥着明月,一手捏着月影的掌控感?
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推开包厢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时,里面喧闹的音乐和人声瞬间小了下去。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探究,惊讶,还有不加掩饰的玩味。
林晞晚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走向最里面的主位。
陆砚深就坐在那里,身边果然依偎着一个同样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正是苏婉。
“哟,砚深,这是哪位?”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吹了声口哨,“苏婉什么时候多了个双胞胎妹妹?介绍介绍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晞晚和苏婉之间来回扫视。
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得体,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好奇。
坐在陆砚深另一边的赵恒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一圈人都听见:“什么妹妹,别抬举她。有些人啊,就是靠着这张脸吃饭的。”
尖酸,刻薄。
林晞晚的指甲掐进了手心,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她看向陆砚深,等着他开口。
哪怕是一句“这是我的朋友”,也能让她不至于像个被围观的动物。
可陆砚深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像是没听到赵恒的话,也没看到她的窘迫。
他只是对着周围的人,用一种宣布一件物品功能的平淡语气说:
“人到了。想喝酒的,找她就行。别灌婉婉。”
一句话,就给她定了性。
林晞晚感觉自己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她不是客人,不是朋友,她是一个工具,一个专门为苏婉挡酒的工具。
这时,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一双小眼睛色眯眯地在她身上打转。
“陆总,我早就听说你身边有个得力的女秘书,酒量好,手腕高,不会就是这位小姐吧?”
话音未落,赵恒又阴阳怪气地接了腔:“王总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咱们陆总上个月跟天宇的合同,可就是靠这位林小姐的‘本事’谈下来的。是不是啊,陆总?”
他刻意加重了“本事”两个字,满是下流的暗示。
陆砚深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王总的眼睛顿时亮了,举着杯子就往林晞晚面前递:“哎呀,那可真是失敬失敬!我老王今天可得好好领教一下林小姐的本事了!来,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他说着,仰头就把一杯威士忌灌了下去,然后把空杯子亮给她看,压迫感十足。
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林晞晚的胃里立刻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的胃病根本不能沾酒。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自己不能喝。
“我......”
一个字刚出口,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陆砚深。
他的手很稳,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控制力。
他看着王总,慢条斯理地笑道:“王总误会了,她可不是我的秘书。”
他顿了顿,将身边的苏婉往怀里揽了揽,动作亲昵又自然。
“你们也知道,婉婉身体不好,闻到酒味都难受。可出来玩,不喝酒又扫兴。”
他看向林晞晚,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所以啊,我就给她找了个‘滴滴代喝’。”
滴滴代喝。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林晞晚的脑子里。
原来,她连个正经的替身都算不上。
她只是替身的替身。
是苏婉不想喝酒时,可以随时召唤出来的一个代驾司机一样的存在。
包厢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去,砚深你也太会玩了吧!”
“为了苏婉,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我们都羡慕死了!”
“什么滴滴代喝,这明明就是爱心陪喝嘛!”
起哄声、调笑声此起彼伏,全都围绕着陆砚深和苏婉。
苏婉在众人的吹捧中,脸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她轻轻捶了一下陆砚深的胸口,嗔道:“哎呀,砚深你别乱说,我们又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那语气,欲拒还迎,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林晞晚,眼神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悲悯,声音却温柔得像羽毛。
“晞晚,那就辛苦你啦。”
辛苦你啦。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晞晚的脸上。
她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看着周围一张张看好戏的脸,忽然觉得胃里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有一种痛,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得彻骨。
她一言不发,端起了面前那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威士忌。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食道,灼烧着她的胃。
但她没有停。
她仰起头,将一整杯酒,一滴不剩地,尽数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