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群散开时，许多人经过陈浩身边，都投来复杂的目光，有佩服，有惊讶，也有忌惮。

陈浩默默地把那几个元件重新揣回兜里，这些正是他从那台电视机上拆下来的铁证。他一步步走出了礼堂。

外面，天已经擦黑。冷风吹在脸上，带着寒意，却也格外清爽。

他知道，李卫国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就算他那个厂长爹想保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确凿的证据链前，也没那么容易。

等大会散去，张浩走出了礼堂，冬日的冷风一吹，头脑瞬间冷静了许多。

刚才会场里的喧闹的声音和那些投向他的复杂目光，也慢慢的从他的脑海之中散去，只剩下北方冬夜特有的干冷空气，吸入肺里，让人格外清醒。

李卫国盗窃公物的事实，在全体职工面前被坐实，这已经不是作风问题小打小闹的事情了，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原则性问题。

就算他爹是厂长，也别想完全捂住，这一下子他最少掉成皮。

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今天这一下子，李厂长怕是已经记恨上他了，只要他还在那个位置上，就还能生出别的事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也得想想别的办法，要不然上面的领导一直记恨着自己，总不是会事。

柳青青也只是暂时被牵连，她又没参与这些事情，顶多老实一阵子，还没有完全受到教训。

搞钱，已经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这不仅仅是为了改善生活，也是为了拥有自保的力量。

他回到了家属楼，楼道里比平时安静得多，看到他进了楼，好多人都迅速关上门。

今晚之后，街坊邻居已经迅速的改变了张浩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张浩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到了自己家的门口，推开家门，父母两个人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浩浩！会开完了？咋说的？没把你怎么样吧？”王淑云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

“没事了，妈。”陈浩语气平静，反手关上门，“李卫国偷东西的事，板上钉钉了。保卫科正在查他，他自身难保。”

陈建国闷闷地问：“那李厂长能答应？他会不会以后给咱家穿小鞋？”

“爸，现在已经不是他答不答应的问题了。全厂都看着，证据确凿，他想保也保不住他儿子。至于穿小鞋...”他没有说完，冷笑一下，

“他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当爹的难道没有责任了？先把他自己的那一摊子处理好了再说吧。”

他走到桌边，拿起早上母亲塞给他的那个装钱的布包，轻轻放在母亲手里：“妈，这钱，收好了。从明天起，咱家的日子，该变一变了。”

王淑云握着钱袋子，百感交集，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二天，厂里的气氛依旧诡异。

关于昨晚职工大会的细节和各种谣言经过添油加醋传得满厂飞，李厂长称病没来上班，李卫国和黑皮等人被保卫科带走后就没再露面。

孙科长带着保卫科的人四处调查取证。

而陈浩，这一下子则成了厂里的名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中午休息铃一响，没等别人来找他，陈浩主动去了“红星无线电修理部”。

老周正在店里吃饭，看到他进来，脸色复杂地放下筷子。

“周师傅。”陈浩把修好的收音机放在柜台上，“王婶的收音机，修好了。谢谢您的工具。”

老周看了看收音机，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你小子，真是蔫人出豹子。昨晚那一挡着事，可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陈浩没接这话，而是从兜里掏出那五块钱，推了过去：“周师傅，这是之前买您工具和零件的钱，说好的。”

老周看着推过来的五块钱，摆摆手：“算了算了，几件零件值不了这么多。”

“一码归一码。”陈浩坚持把钱放在桌上，“周师傅，我还想跟您商量个事。”

“啥事？”老周警惕起来，现在他可不敢再把陈浩当成普通的学徒工看了。

“我想跟您搭个伙。”陈浩直接说道，“我出技术，您出铺子和工具，顺便帮我揽活儿。修好的东西，利润我们对半分。外面的人来找，一律说是您‘红星修理部’的徒弟干的，挂您的名号。”

老周这个时候不光是在厂子的维修部上班，在外面还开个了一个维修的小摊子，平时经常接一些维修电器的货，算是挣点除了工资的外快，这事大伙都知道。

老周上下打量了陈浩，他觉得陈浩这小子不仅技术邪门，心思也活络得吓人。这提议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不用他动手，就能白得一半利润，还能扩大他修理部的名声。

“你小子这是图个啥？”老周有点不信。

“图个清静，也图个方便。”陈浩实话实说，“我自己摆摊，太扎眼，也容易被人找麻烦。挂您这儿，别人只当是老师傅手艺好。而且，有些疑难杂症，您解决不了的，我能试试。”

老周确实有些心动了。他年纪大了，维修电器全靠这经验，也遇到过不少修不好的东西。

想了半天，老周答应了下来，“成，就按你说的办，以后有活儿了，我就全给你接着。”

搞定了老周这边，陈浩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样一来他就有了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

下午下班，他刚走出车间，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陈浩一瞅，原是厂工会的赵会长。

“陈浩同志，等一下。”

陈浩也搞不懂明白他为啥来找自己，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说道，“赵会长，您找我有事？”

赵会长脸上永远带着和蔼的笑容，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小陈啊，昨天大会上，你反映情况很及时，很有主人翁精神嘛，厂领导们都很重视啊。”

陈浩心里明镜似的，赵会长就是个笑面虎，这是既是来安抚的，也是来试探的。

他脸上露出老实人的憨笑说道，“赵会长，我只是碰巧捡到了东西，觉得不对劲就说了出来。应该的。”

“嗯，很好。”赵会长点点头，话锋一转，“我听维修班的老周说，你无线电修理技术很不错？连进口的收录机故障都能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