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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被丞相府认回时,少年将军对假千金的痴心已人尽皆知。
他送她珠宝金银,还以全部军功为她求诰命,只为娶她为妻。
直到这日假千金被封为当朝太子妃,我听到她的嗤笑:
“诰命又如何,我与太子的心意相通才弥足珍贵。”
“更何况嫁给太子我就是未来皇后,嫁给一个无父无母还样貌丑陋的孤儿,以后谁给我做依仗?”
我望着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的魏恒,心旌摇曳。
他无父无母,我有父母却形同虚设,岂不是天生一对?
想到这里,我走出相府为他撑起伞:
“魏将军战功赫赫,我虽不受宠但也是相府千金,称得上门当户对。”
“不知能否有幸,与将军共结连理?”
1
我说这话时,太子府的聘礼还在源源不断送进来。
原本他送来的就已经填满整个院子,金银珠宝、胭脂水粉都挑了最上等的,其中还不乏来自西域的奇珍异宝。
但,太子的财力远在一介将军之上。
眼看新送来的聘礼把自己送的挤到边缘,魏恒的脸也逐渐沉了下去。
我压低声音:
“将军还没看明白,她如果真心悦于你,又怎会只收你的金银,不收魏家的祖传金钗?”
魏恒不为所动:“她说那是魏家当家主母的信物,她还未出阁,不能收。”
“可太子送她的凤钗,她已戴了两年有余。”
在雪地里僵了三天的后背终于动了动,魏恒顺着我眼神看过去,正巧柳涟儿睥睨着我,发间的凤钗格外显眼。
凤钗上镶嵌着进贡的东珠,满京城都知道那是未来太子妃的象征。
魏恒眉眼簇紧,我顺势俯身:
“将军别生气,我深知魏家的一砖一瓦都是从战场上拼来的。”
“只要你娶了我,我定会格外珍视。”
他终于正眼看我。
但那双眸子里没有鄙夷与审视,只有不解:
“大小姐不嫌弃我样貌丑陋?”
我淡然:“我也并非倾国倾城。”
“可魏某无父无母,常年在外征战,鲜少归家,日后恐怕要连累你独守空门。”
他的嗓音低沉严肃,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岂不更好,我虽有父母,可在这相府却连丫鬟都不如。”
“将军府再冷清,也该有一间能让我安睡的暖阁。”
魏恒视线下移,看到我握伞的手指上满是冻疮,眸光微闪。
我明白他动了心思,刚要趁热打铁,柳涟儿忽然娇嗔地喊了声:
“爹娘你们可算来了!”
“姐姐不肯跟我去太子府,还迫不及待要嫁给魏将军!”
柳丞相和夫人连看都不看我,就快步迎过去。
夫人拍拍她的手:
“涟儿别急,娘答应你让她给你做陪嫁,她哪敢有别的想法?”
说完她嫌恶地瞥向我:“柳惜,过来!一个女子竟给男子撑伞,说出去只会丢了相府的脸面!”
柳涟儿挽着她胳膊,言语高傲:
“姐姐你也不要着急,待日后我成了皇后,就给你寻一个英俊的太监,那不比这丑陋的将军强?”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伞。
尽管我明白,如果魏恒不娶我,我就只能跟着柳涟儿进太子府,继续做她的使唤丫鬟。
往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但心口的怒气让我直起腰,嗓音清亮:
“魏将军勇退匈奴,边境多少百姓都是他救回来的,这刀疤代表的是他的战功。”
“妹妹怎么能拿一国将军和太监作比较!”
柳涟儿立刻恼了:“柳惜,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罢了罢了,农户家长大的能懂什么?”
丞相拦下她,不悦地瞪了我一眼后,客客气气对魏恒摆手:
“魏将军请回吧,饶是你对我们涟儿情深义重,也改变不了涟儿要做太子妃的事实。”
“这些聘礼我先收下,就当是贺礼......”
丞相的话还没说完,魏恒蓦地抖掉肩上的雪站了起来。
我心下一慌,他如果真的听话走了,丞相和夫人必定会把我关进柴房辱骂。
柳涟儿早就看我不爽,几次三番说要毁了我的脸,万一她顺势......
“相爷说笑了,魏某此番是为了求娶柳惜小姐,与二小姐无关。”
我怔住。
一只大手接过伞,为我挡住风雪。
魏恒的声音掷地有声:
“既然相爷收了聘礼,我只当二位同意这场婚事。”
“二小姐大婚在即,想必丞相府没有多余精力为大小姐准备,大小姐不妨跟魏某回去,也省了其中麻烦。”
他握紧我,两只冻到发紫的手叠在一起,竟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大小姐可愿意?”
2
我忙不迭点了头。
他牵着我的手,就这么回了将军府。
府里最大最光亮的厢房给了我,又指给我几个丫鬟和嬷嬷。
接着他留下一句“有要紧事去忙”,就匆匆离开。
丫鬟们面面相觑,我却心如明镜。
魏恒对柳涟儿的痴心是人尽皆知的,且不说这几年送她的礼物,单是他为她求的诰命,也耗尽了他全部军功。
让他一下子放弃挚爱,多多少少也有些残忍。
这么想着,我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魏恒在我床边,他捏着我的手,正小心翼翼为我涂冻疮膏。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诚惶诚恐往后缩。
“不,不用......”
他执拗地把缩起的手拉回去:
“别动,这药膏是我从边境带回来的,有奇效。”
“只要坚持抹,不仅能治好冻疮,还能让你的手指细嫩白净。”
可话刚说完,他突然有些急切地抬起头:
“我不是嫌弃你,我是觉得你是我夫人,就应该好好娇养着。”
一时间,两人都红了脸。
我不再畏缩,任由他仔仔细细将药膏涂抹好。
余光里,屋子多了些箱子。
“这不是你送去相府的聘礼吗?”
“另外几箱是什么?”
魏恒轻轻在我的冻疮上吹了吹,低声说:
“金银都留下了,珠宝胭脂总要带回来,再让相府添一些,算作你的嫁妆。”
我愣了愣,即使没亲眼所见,也能想到夫人和柳涟儿有多刁难,丞相有多鄙夷。
但他还是带回来了。
心中涌上暖意,我反手握住他手指:“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魏恒脸上的红晕逐渐弥漫到耳垂,他从怀中拿出那枚金钗,别在我发间,声音坚定有力:
“我们即将成亲,我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相爷推脱只给五箱,但你放心,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就算比不得太子府,也绝不会让人看轻你!”
我越发觉得羞赧,一时间也不想再问他娶我的原因。
不管是赌气还是同情,他把我从丞相府带出来,就是我一辈子的依仗。
半月后太子娶亲,整个皇宫和京城都热闹非凡。
丞相府广撒银钱,街上百姓围在路边,都只为一睹太子妃的芳容。
皇上更是龙颜大悦,皇室贺礼从宫门直达丞相府,给了丞相一个天大的面子。
这番惊天动地的婚事之外,没人想起一个孤儿将军和不受宠的相府千金也是同日成亲。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竿,魏恒早早就去练兵,我起床时却腰酸背痛。
耳边是夜里浮沉,他的轻声呢喃:
“夫人,今日你受的冷落,以后我一定为你讨回来。”
我想说我不在乎这些。
他给了我最周全的成亲礼,聘金花轿喜婆一个不落,就连我的嫁妆都是他准备的,我没有受冷落。
而且没有亲生父母和柳涟儿的阴阳怪气,也不用伺候他们,我反倒乐得自在。
但他毕竟自小习武,开了荤后不知疲倦,我三两次就昏过去,这些话也没能说出口。
“夫人,太子府正热闹着呢。”
丫鬟为我梳洗,我以为是太子娶亲的热闹,没接话,她却笑出了声:
“听说昨日太子不仅娶了太子妃,还私下纳了五房妾室。”
“太子妃得知后当场掀了盖头,骂太子不知礼义廉耻。”
“太子丢了好大的面子,大婚礼都没走完,就去和妾室们洞房花烛,到现在还没出屋门。”
我诧然地正要多问几句,门外传来柳涟儿气急败坏的喊叫:
“魏恒!你出来!”
“现在你就派兵,去把那几个小贱蹄子的家抄了!”
3
柳涟儿一身太子妃装扮,高贵雍容,见到我一脸不屑:
“你该感激我,捡了我不要的魏恒,也算让你体会了男人的滋味。”
说完她又尖声嚷嚷:“魏恒,出来!”
魏恒果真急匆匆从练武场赶回来,她立刻扑过去:
“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昨夜受了多大的屈辱!”
“你现在就去收拾她们,让这几个狐狸精看看,敢跟我柳涟儿抢男人会有什么后果!”
我紧紧抓住门框,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魏恒是最心疼她的。
以往只要她受了半点委屈,他都要替她出头,就算被人议论也要哄她开心。
现在她被几个妾室欺负,他莫不是要闯入太子府,和太子斗一场。
那我这个将军夫人恐怕要被连累,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只半月就要离我而去吗?
“太子妃请自重,魏某为君臣,没有指责太子妾室的资格。”
我与柳涟儿双双怔住。
只见他绕过她大步走过来,大手在我后腰捏了捏:“还酸吗?”
他开口时自己都红着脸,我更是无地自容:“外人在,别胡说。”
院子里的“外人”瞪大双眼:
“魏恒,你不管我?”
魏恒沉下脸,恭敬却不客气:
“太子妃有委屈可向太子殿下倾诉,我夫人昨夜受了劳累,还需多加休息,魏某就不送了。”
我当即握拳锤在他胸口:“你别什么都往外说!”
他也不躲,只是笑。
柳涟儿恼怒至极,她狠狠剜了我一眼,才转身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多了些不好的预感。
七日后,预感成真。
皇上突然要魏恒去边境驻守三年,且不许家眷随军。
可按我朝律例,将军新婚,至少一年后才会被委以重任。
出发前,我将缝制的厚衣服塞进他包袱,絮叨切勿保重身体。
他在身后对丫鬟嬷嬷嘱咐,千万照顾好我。
等四下无人,我们却又相顾无言。
他将我牢牢搂在怀里,良久才叹息着:
“夫人在家万事小心,等我接你团聚。”
我回抱住他,忍了又忍还是落下眼泪:
“夫君,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接我。”
他走得匆忙,前脚刚出城,柳涟儿后脚就来了。
我听丫鬟们提过,她在太子府过得很不如意。
妾室们抱团针对她,太子又对成婚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至今都不肯与她圆房。
她一气之下摔了聘礼中的玉如意,引得皇后不满,召她入宫听了三个时辰的训斥,回去后又把半个太子府砸了。
偏偏那几日我和魏恒出双入对,成了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所以今日她刚进门,就抬手命人把我绑住。
我挣扎着让丫鬟去报信,一耳光突然打下来:
“这个将军夫人,你当的很开心吧?”
“反正魏恒一开始想娶的就是我,你说要是你死了,他会不会想起我的好,回来找我?”
4
我被她说的心惊肉跳:
“你已经嫁给太子,为何还要惦念着魏恒不放?”
她身后的人一窝蜂挤进来,不仅拦住想报信的下人,还封锁了整个将军府。
“是啊,我已经是太子妃了,凭什么你过得比我还要好!”
“柳惜啊柳惜,你说你要是一直在农户那好好待着多好,为何要回相府?”
“我做了十六年相府千金,凭什么你一回来,我就成了不入流的假货!”
“要不是你,皇后不会嫌弃我的出身,太子也不会轻视我!”
她把在太子府收到的屈辱全都算在我身上,只要我反驳一句,就打下十个耳光。
天色暗下去的时候,她终于累了,坐在桌边命我给她倒水。
此时我已经被她掐出十几块青紫,脸颊红肿,手上刚养好的冻疮也被刀尖挑破,鲜血染湿了魏恒送我的蜀锦。
我咬着嘴唇被人押过去,倔强地不肯抬手。
柳涟儿轻哼一声:“怎么,我这个太子妃说话不管用?”
“那就给她点教训。”
“啊——”
跪在门边的嬷嬷忽然惨叫一声,我惊觉间想要扑过去,反被她掐住手上伤口:
“不听话,我就把你的人都杀了。”
嬷嬷瘫在地上血流不止,其他丫鬟们也吓得瑟瑟发抖。
我顿觉嗓间干裂,只好松开拳,像以前一样为她倒水。
可她还是不满意,茶水泼了我一脸。
“这水怎么跟你一样,全是恶心的穷酸味。”
身后的人踢向我膝窝,我被迫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刀子抵在我丫鬟的脖子上,我只能闭着眼咬牙道歉:“对不起太子妃,是我的错。”
“什么?”
“是......是奴婢的错。”
柳涟儿终于满意,她挑起我下巴,居高临下: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跟魏恒和离,跟我回太子府当丫鬟,以后随我去当宫女。”
“要么就死在这,魏恒没了夫人,他一定会回来找我。”
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已经成婚却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你就不怕太子恼怒。”
“纠缠不清?你高估了他。”
柳涟儿用力把我撇开,我摔到地上时她理了理凤钗:
“将来我是一国之母,他魏恒却永远都是将军,是臣子。”
“我再怎么出身不好,也是相府千金,日后我有娘家撑腰,又有将军守护,还怕几个妾室妃嫔?”
嗤笑声中,她给了旁人一个眼色:
“一个奴婢,一个奴才,你们夫妻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想好了吗,选哪个?”
刀子向我逼近,我颤抖着往后退,死咬着嘴不说话。
柳涟儿没了耐心:“我替你选,那就去死吧。”
那把刀高高举起,丫鬟们凄厉尖叫着,一时间乱作一团。
突然间,门外火光四起,有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魏恒的副将,他在人群中看到我,立刻跪下:
“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微臣特来接您进宫!”
柳涟儿猛地站起来:
“新帝......太子登基了,我是皇后了!”
“柳惜,你是亲生的又如何,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副将冷冷抬起手,几十个人冲进来将他们按住。
然后才向我行礼:
“皇后娘娘,皇上命我为您带句话。”
“他说,他在宫里等您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