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瑶被老夫人逗笑。

”回去吧，祖母。“宋舒瑶扶着老夫人向前走。

那孩子，哪都好，就是被长辈们捧得太高，又太顺遂，性子太傲。

老夫人摇摇头。

老夫人心里千回百转，只叹息一声，拉着宋舒瑶的手，“走吧，我们回府。”

上了回府的马车，车厢里燃着安神香，暖意融融。

老夫人靠在软垫上，闭目养了会儿神，才重新睁开眼，看向身边端坐着的孙女。

眼前的宋舒瑶，脊背挺得笔直，侧脸的线条沉静又柔和，褪去了从前的怯懦和优柔，反倒像是雨后被洗刷过的玉石，透着一股干净又坚韧的光。

“瑶儿，”老夫人缓缓开口，“婚期定在下月，虽然赶了些，但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这几日你就安心在府里待着，跟着教习嬷嬷再学学规矩，顺便把你母亲留下的那些嫁妆，都亲自过一遍手。”

“是，孙女都听祖母的。”宋舒瑶温顺地应下。

听到嫁妆二字，她的心猛地一沉。

前世，她对这些庶务一窍不通，也全然信赖二婶柳氏，将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全权交由她打理。结果呢？那些珍品古玩、田庄铺子，大半都被柳氏以各种名目侵占、变卖，填了她娘家的窟窿。最后她出嫁的时候，只有几个不值钱的古董。

这一世，她母亲留下的东西，旁人一针一线都别想再碰！

老夫人看着她，眼神愈发怜爱，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你这孩子，命苦。自小没了父母，在我跟前教导，如今要出嫁了，这么大的事，身边连个能为你操持的亲娘都没有......”老夫人说着，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宋舒瑶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又酸又软。

前世她总觉得孤苦无依，可如今才明白，原来一直有人在身后，用她不曾察觉的方式爱着她。

她挨近了些，将头轻轻靠在老夫人的肩上，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祖母，我不是还有您吗？”

老夫人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您就是我的靠山。有您给我操持，比什么都强。”宋舒瑶仰起脸，冲着老夫人俏皮地眨了眨眼，“您可不能哭，您一哭，我这心里就慌了。我一慌，万一嫁过去之后忘了规矩，给您丢人怎么办？”

一番话，前半句贴心，后半句耍赖，逗得老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泼猴儿！”老夫人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的泪意被冲淡，“都快成嫁人了，还没个正形。”

马车一路回了宋府。

刚进松鹤堂，老夫人便吩咐身边的李嬷嬷：“去把大姑娘的嫁妆单子取来。”

李嬷嬷应声而去，很快便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回来。

老夫人亲自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本封皮已经有些泛黄的册子，递到宋舒瑶面前。

“拿着吧。”

宋舒瑶伸出双手，郑重地接了过来。

册子不厚，但接过却感觉沉甸甸的。

“你长大了，这些东西，也该自己学着打理了。”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好好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就来告诉我。嫁妆是女人在夫家的底气，马虎不得。往后出了嫁，能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孙女记下了。”宋舒瑶紧紧攥着那本册子。

她知道，祖母这是在教她，这是为了她以后着想。

从松鹤堂出来，宋舒瑶心潮起伏，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抄手游廊下站了一会儿，想吹吹晚风。

偏偏就是这么巧。

“哟，这不是大侄女吗？从老夫人那儿请安回来了？”

一道笑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舒瑶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她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二婶柳氏，正带着丫鬟，满脸关切地朝她走来。

柳氏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她手里的嫁妆单子，眼底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换关心一幅关心的表情。

“哎，瑶儿啊，不是二婶说你，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柳氏上来就拉住宋舒瑶的胳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那顾景琰是什么人？一个双腿残废、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你嫁过去，那不是守活寡吗？听二婶一句劝，现在去跟老夫人说，这门亲事还来得及反悔！”

她嘴上说着劝慰，眼里的幸灾乐祸却几乎要溢出来。

宋舒瑶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表演。

前世，就是这张嘴，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这样为你好的鬼话。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多谢二婶关心了。”宋舒瑶微微一笑，“不过，我的婚事，就不劳二婶费心了。”

柳氏一愣，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宋舒瑶会这样直接地拂了她的面子。

宋舒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视线慢悠悠地转向她，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二婶与其有空替我操心，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婉柔妹妹身上。”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了。

只听宋舒瑶继续用那种看似关切的语气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给妹妹请平安脉的太医说，妹妹身子骨虚，宫寒严重，不易有孕？”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柳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这件事是她的心病，更是她和宋婉柔最大的秘密！为了给宋婉柔调理身子，她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求了多少偏方！

宋舒瑶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就是要撕开她们母女俩那层伪善的画皮。

“是不是胡说，二婶心里最清楚。”宋舒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我嫁给将军，是板上钉钉的将军夫人。可婉柔妹妹呢......这女儿家的身子骨最是要紧，若是调理不好，往后说婆家，怕是都难了。毕竟，谁家高门大户，会愿意娶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呢？”

“你给我闭嘴！”柳氏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指着宋舒瑶，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反复骂道：“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竟敢咒你妹妹！”

宋舒瑶冷眼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片漠然。

咒？

比起她们前世对自己和孩子做下的那些事，自己这点口舌之利，又算得了什么？

“二婶慎言。”宋舒瑶收起所有表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将军可比二叔高几阶呢。您说您一口一个小贱人，要是将军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几句话压得柳氏瞬间哑火。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宋舒瑶，心里翻江倒海。

这丫头......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的宋舒瑶，在她面前向来是低眉顺眼，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可今天，她不仅敢当众拒婚，还敢拿话来刺自己，言辞犀利，句句戳心窝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舒瑶不再理会她，抱着那本嫁妆单子，目不斜视地从柳氏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柳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直到宋舒瑶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柳氏才回过神来，对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

不行，这丫头太邪门了！

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