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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一手带大的徒弟当上主管,第一条规矩就是上厕所要报备。
我痛经喝了口热水,他把我挂在公告栏上,当着全车间的面羞辱我。
“在我这,天王老子也得守规矩!”
我没说话。
三天后,工厂最核心的德国镗床系统锁死,上亿的订单即将违约。
他哭着来求我,我指着墙上的规矩。
“想解锁?可以,先报备。”
1
车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机油味。
陆鸣站在高台上,双手背在身后。
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现在,他是车间主管。
“从今天起,这台‘人性化’打卡机正式启用!”
他指着门口的机器,脸上是亢奋。
“上厕所、喝水,任何离开工位的行为,都必须提前三分钟报备。违者记大过,超过三次开除!”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最后挑衅地落在我身上。
我是工厂的创始人之一,技术专利的唯一持有人。
如今只是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返聘老师傅。
小腹传来一阵绞痛。
老毛病又犯了。
我脸色发白,拧开保温杯,想喝口热水。
“姜师傅!”
孙芮尖利的声音响起。
她跟在陆鸣身后,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您怎么还喝上水了?陆主管的规矩,您是没往心里去呀?”
她一把按住我的水杯,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格外刺眼。
全车间的目光,瞬间打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看着她,又看了看高台上冷笑的陆鸣。
“我......”
“你什么你!老子定的规矩,你敢有意见?”
陆鸣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他走下来,夺过我的保温杯。
他走到公告栏前,拿起马克笔。
在我的名字后面,重重地画上一个红叉。
“姜娴!违规喝水!记大过一次!全车间通报批评!”
他把我的名字,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自己是老师傅,就可以倚老卖老!”
他的唾沫星子快喷到我的脸上。
“在我陆鸣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守规矩!”
工友们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
我看着陆鸣那张因权力而扭曲的脸。
心里最后一丝温情,彻底冻成了冰渣。
我想起他刚来时,是我破格招进厂,手把手教他技术。
如今,他用最羞辱的方式,回报我的栽培。
我没有说话,没有愤怒。
我默默转过身,回到我的工位。
回到那间租来的旧公寓,我没有开灯。
那份羞辱,彻底杀死了我心里最后一丝留恋。
我打开一台旧电脑,登录了一个德国专利数据库网站。
屏幕上,是我名下的一长串专利列表。
我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份关于“3号冲压机高效润滑剂”的专利上。
授权状态是“永久”。
我动了动鼠标,将状态改成了“年度审核中”。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按规则,收回了我的“赠品”。
2
第二天,我刚到工位,孙芮就扭着腰走了过来。
“哟,姜师傅,今天可别再犯错了。”
“不然两次大过,离被开除就不远了。”
她的话里全是幸灾乐祸。
我没理她,戴上老花镜,检查模具。
上午十点。
我负责的3号冲压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异响。
停了。
我正准备打开机箱检查。
孙芮像苍蝇一样冲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离开工位,你报备了吗?”
我指着停摆的机器:“机器坏了,我得修。”
“哟,修机器就高人一等了?天塌下来也得先打卡,这就是规矩!”
“现在,立刻,去打卡机报备!三分钟后才能修!”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不远处冷眼旁观的陆鸣。
我什么也没说,走到门口的打卡机前。
按下“申请维修”的按钮。
屏幕上跳出红色的倒计时:180,179,178…
就在这三分钟里,那台本只是小故障的机器,因为错误的停机程序,一个关键轴承彻底卡死。
三分钟后,我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麻烦大了。
原本半小时能解决的问题,现在至少需要半天。
还要更换昂贵的进口零件。
陆鸣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搞的?”他对着我吼道。
我平静地开口,“是你让我等三分钟的。”
“你......”他一时语塞。
但他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机器早不坏晚不坏,偏偏你一碰就坏,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你这个月的奖金,全扣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
“还有,这么大损失,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去把仓库南角的废料清了!”
“什么时候清完,什么时候再回工位!”
仓库南角,堆积了十几年的工业废料,又脏又重。
这是公然的报复和羞辱。
孙芮在一旁附和:
“就是!陆主管也是为你好,您这倚老卖老的毛病,是得好好改一改了!”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丑恶嘴脸,内心毫无波澜。
我脱下手套,一言不发地走向仓库。
3
我在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旁,坐了整整两天。
发霉的铁锈味和化学品腐烂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年轻时落下的胃病在隐隐作痛,我啃着早上带来的冷馒头,就着凉水咽下去。
周围经过的工人,眼神各异。
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畏惧和冷漠。
他们绕着我走,仿佛我身上也沾染了某种不幸的瘟疫。
陆鸣的规矩,像一张无形的电网,笼罩在整个车间上空,没人敢触碰。
只有车间主任老李,趁着午休没人,偷偷给我塞过来一个还热着的鸡蛋。
他叹着气,脸上满是无奈,“老姐姐,你受委屈了。”
“那小子......唉,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忍忍就过去了。”
我剥开蛋壳,没有说话。
忍?
我这辈子,忍得还少吗?
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学徒,到创立这家工厂,再到为了理念卖掉股份,只保留技术专利返聘回来。
我以为我能守着这份心血,看着它慢慢变好。
可现在,我亲手栽培的人,却反咬一口。
等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车间时,一切都变了。
我的工位上,坐着一个满脸怯懦的新学徒。
我的工具箱,被孙芮像扔垃圾一样,踢在一个漏水的墙角。
油污和脏水浸泡着那些陪伴我几十年的工具,它们像一群被遗弃的老兵,无声地哭泣。
陆鸣看到我,眉头紧锁。
“谁让你回来的?废料清完了吗?”
“清完了。”
我的声音因为两天没怎么说话,沙哑得厉害。
“清完了就去扫厕所!”
他厌恶地挥了挥手,“车间不养闲人!别在这碍眼!”
我没有反驳,默默拿起墙角的扫帚,走向那散发着恶臭的厕所。
我刚拿起水桶,车间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警报!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那台从德国进口的瓦格纳精密镗床,整个工厂的心脏,在一阵剧烈的抖动后,屏幕瞬间变黑。
死寂。
整条生产线,都因为它的停摆而陷入了瘫痪。
“怎么回事!”
陆鸣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立刻带着几个技术员冲了过去,围着那台金贵的机器敲敲打打。
“重启!快重启!”
“不行啊主管,系统没反应!”
“打德国总部的电话!问他们怎么回事!”
一个小时过去了,机器不仅没修好,控制台的核心处理器甚至因为反复的强制重启,开始冒出丝丝黑烟。
陆鸣的额头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刘海。
他知道,这批货是给一个欧洲超级VIP客户的,违约金是天价。
这台机器要是毁了,他这个主管也当到头了。
全车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这边。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唯一没有动,正在厕所门口冲洗拖把的我身上。
车间主任老李跑到我跟前,带着哭腔,几乎要跪下了。
“姜师傅,您快去看看吧!只有您能行了啊!”
我拿着拖把,没有动,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老李急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冲进陆鸣的办公室在文件柜里翻找。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份发黄的技术协议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他冲到陆鸣面前,直接把文件拍在他脸上,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他妈自己看!”
“协议第七条!瓦格纳的软件系统有安全锁!是姜师傅个人专利!”
“为了防止技术外泄,每年都需要专利持有人姜师傅进行远程密码解锁续期!”
“今年的解锁日期,就是今天!”
老李的声音,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陆鸣脸上,也抽在每一个刚才冷眼旁观的人心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姜师傅提供密码!”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鸣的脸,从白到红,再到青,最后变成一种死灰。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不甘、屈辱和被逼到绝路的骑虎难下。
他咬了咬牙,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那句话。
“你去修,修好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令人作呕的施舍。
我抬起头,终于正眼看了他。
我慢条斯理地把拖把靠在墙上,拍了拍手上的水。
“要密码,可以。”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亲自去公告栏,把我那张‘违规喝水’的牌子撕下来。”
我顿了顿,看着他涨红的脸,一字一句地继续说。
“然后,用你自己的马克笔,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
“违规事项写:管理无能,技术未达标。”
“把它挂在原来那个位置,站够三分钟。”
“这是,你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