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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急诊室发生医闹这天,我见到了分手八年的前任。
他浑身是血,将怀里受伤的男孩交到我手上时,眼色明显一愣。
刚想说什么,他身边的女人就哭喊着拉住我的手。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求你了!”
我冷静地安排抢救,签下病危通知。
结束后陈霄拦住我,声音沙哑:“你以前不是最怕血吗?”
我摘下口罩,平静地看着他。
“人会变,胆子也会。”
就像我对他的心动,早就宣告了临床死亡。
...........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我推开门,满身血污和疲惫。
走廊里,那个刚才撒泼打滚的女人立刻扑上来,被陈霄一把拦住。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江愿,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我摘掉沾血的手套,扔进医疗废物桶:“手术很成功,但还没脱离危险期,要转入ICU观察。”
“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他身后的女人,周琴,瘫软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八年了,他依旧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一个,西装革履,身形挺拔。
而他怀里的女人,妆容精致,手指上鸽子蛋大的钻戒闪得我眼睛疼。
他们看起来真般配。
“江愿,谢谢你。”陈霄扶着周琴,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这些年,你.....”
“陈总。”我抬手打断他,将病危通知书递过去,“我是江医生,不是你的老朋友。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处理下一个病人了。”
周琴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我,瞬间血色尽失。
我没理会他们,转身走向护士站。
资深护士王姐给我递了杯热水,压低声音:“刚才那泼妇就是著名钢琴家周琴?我还以为艺术家都挺有素质的呢。”
我灌下一大口热水,胃里灼烧的痛感才稍稍缓解。
“她儿子从楼梯上摔下来,颅内出血,能不急吗。”
“急就能对医生动手?还骂你故意不救人?”王姐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保安来得快,你这脸都得被她抓花。”
“对了,她老公就是霄远集团的陈霄吧?咱们医院新大楼就是他捐的,怪不得那么横。”
王姐咂咂嘴,又递给我一份新的人事资料表:“小江,你这紧急联系人怎么还是空的?人事催好几次了,让你填上。”
我握笔的手指顿了顿,在关系那一栏写下“无”。
“我爸前几年就没了,没别的亲人。”
王姐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随即又拍拍我的肩:“没事儿,找个好男人嫁了,不就有家人了?”
她兴致勃勃地要给我介绍她侄子,一个刚毕业的阳光小伙。
我扯了扯嘴角,婉拒了她的好意。
“我谈过,也差点就成了家。”
“那后来呢?”
我没说话,视线落在窗外救护车闪烁的灯光上。
王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愤愤不平:“碰上王八蛋了?在哪儿捡的,垃圾堆还是下水道?”
我被她逗得弯了弯嘴角,脑海里却浮现出大学第一次见陈霄的场景。
那天,我在图书馆被几个富二代堵在角落,嘲笑我用着最便宜的二手医学教材。
他冲过来,把那几个混混揍得鼻青脸肿,自己嘴角也挂了彩。
我们两个穷学生,没钱没背景,被辅导员罚站在公告栏前写检讨。
他看到我被撕破的袖口,和蹭在墙上磨破皮的手肘,眉头紧皱。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你吃亏了?”
我梗着脖子:“他们人多而已,下次我带上板砖,保证让他们跪下叫爹。”
他忽然低笑一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下次动手前叫我,我帮你。”
王姐听得入神:“他也是穷学生?那他为什么打架?”
记忆被拉回更久远的过去。
“他爸妈在他高中的时候出车祸没了,肇事司机逃逸,他靠着抚恤金和助学贷款念书。”
“那些人笑话他是个连设计图都只能用铅笔画的穷鬼。”
王姐长叹一口气:“两个苦命的娃凑到一块儿了。”
我抿紧嘴唇,没说出口。
其实,我们考上大学后,很快就变成了三个。
在一次校园音乐会上,我失散多年的发小周琴认出了我。她激动地朝我跑来,却不小心撞翻了陈霄熬夜赶工的建筑模型。
那杯我给他买的廉价咖啡,毁了他半个多月的心血。
我怕他们结下梁子,赶紧介绍。
“这是我男朋友,陈霄。”
“陈霄,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周琴。”
2
我和陈霄的恋爱,跟浪漫两个字毫不沾边。
我学医,课业繁重,只能在餐厅端盘子。
他学建筑,更有天赋,靠给小公司画图赚钱。
赚来的钱,一份给他交学费,一份给我爸买药。
我爸是建筑工人,常年劳作,身体早就垮了。
每次去他租住的地下室,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陈霄都捏着拳头,一遍遍对我发誓。
“愿愿,等我毕了业,我一定让你和你爸过上好日子。”
“我要亲手设计一座最坚固、最温暖的房子给你们住。”
我爸却总是拉着我的手,愁眉不展:“愿愿,这孩子看着不错,但太穷了,你跟着他要吃苦的。”
“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陈霄每次都只是沉默地给我爸削苹果,把果皮剔得干干净净。
后来,我们终于熬到了大四。
国际上有一个极富盛名的青年建筑师大赛,奖金足够我们还清所有贷款,还能给我爸换个好点的疗养院。
那是他一步登天的唯一机会。
我们约好了,他专心准备比赛,我负责我们两个人的所有开销。
为了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我退掉了宿舍,搬去和我爸挤在狭窄的地下室。
每天除了上课,我打三份工,凌晨回来还要借着楼道的灯光复习。
就在他作品完成,准备寄往意大利参赛的前一天,我爸在工地上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脊椎重创。
我们攒下的所有钱,连同我预支的工资,全部砸进了手术室,却连ICU的门槛都没摸到。
医生说,后续的康复治疗是个无底洞。
陈霄守在抢救室外,不眠不休。
我握着缴费单,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
未来太远了,我们连明天都过不去。
他红着眼,把那个凝聚了他所有心血的模型,狠狠砸在地上。
“不比了!我不比了!我去工地搬砖,我去卖血,我什么都干!”
“愿愿,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叔叔!”
我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把他推出病房,告诉他,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背着他,找到了我最不想求助的人周琴。
她家境优渥,从小到大都没为钱发过愁。
她听完我的哭诉,二话不说,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愿愿,你别哭,叔叔的医药费我来想。但是陈霄的比赛,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这样,我正好要去意大利参加一个音乐大师班,我陪他一起去,路上我还能照顾他,你安心在国内照顾叔叔。”
我感激得无以复加,陈霄拿着那笔钱,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他指天发誓:“愿愿,你等我!我一定会拿下金奖回来娶你!给你和叔叔一个家!”
“如果我负了你,就让我这双手,再也画不出一张图纸!”
王姐听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多好的小伙子啊,怎么就变了呢?”
“他最后为什么没娶你?他在意大利出事了?”
我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爱上了别人。”
王姐的同情瞬间变成了愤怒,一拍桌子:“那他还不如死在意大利!”
比赛结果公布那天,周琴在朋友圈发了她和陈霄的合照。
他穿着笔挺的礼服,手里举着金色的奖杯,意气风发。
而周琴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灿烂又甜蜜。
配文是:“我的男孩,是全世界最耀眼的光。”
3
我和周琴是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的。
我家住平房,她家住楼房,我爸是工人,她爸是厂长。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会把她不穿的漂亮裙子送给我,我会把食堂里唯一的鸡腿分给她。
她学钢琴,我就在窗外听着。她说将来要成为钢琴家,我就说那我将来要成为最厉害的医生,专门治好她弹琴弹到抽筋的手。
所以当她说要陪陈霄去意大利时,我没有丝毫怀疑。
“愿愿你放心,我帮你看着陈霄,绝不让那些金发碧眼的洋妞靠近他!”
那一刻,我只觉得庆幸。
还好,陈霄不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军奋战。
他们走后,我办了休学,一边在医院照顾我爸,一边疯狂打工还债。
周琴说她家的钱也不能白用,让我慢慢还。
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工作。
王姐皱起眉:“那是你爸,也是他未来的岳父!他去了意大利就心安理得了?一分钱不给你寄回来?”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轻轻“嗯”了一声。
他刚到意大利时,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抱怨那边物价高,交流有困难,吃不惯西餐。
周琴也总是在旁边附和,说异国他乡的生活,远不如在国内舒坦。
我心疼他们,把刚拿到手的工资,扣掉我爸的药费,剩下的全都给他们转了过去。
后来,电话渐渐少了,变成了偶尔的微信消息。
再后来,他只会在微信上说一句“钱不够了”,然后就再无音讯。
王姐的手机响了,是急诊科的呼叫,她骂骂咧咧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桌上那份空白的紧急联系人表格,起身准备下班。
回到家,脱下白大褂,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是陈霄留给我的。
八年前的冬天,我因为连续一个月联系不上他们,心急如焚。
我爸的病情也每况愈下,医生说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我咬咬牙,用信用卡套现,买了当天飞往米兰的机票。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也想亲口告诉他,我爸想见他最后一面。
可我看到的,却是陈霄在获奖后的庆功酒会上,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深情款款地亲吻着周琴。
聚光灯下,他将金色的奖杯递到她手里,单膝跪地。
“周琴,谢谢你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光,谢谢你给我灵感,让我赢得这一切。”
“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场爆发出掌声和欢呼。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才华横溢的建筑新贵,一个是优雅美丽的钢琴天才。
而我,像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一巴掌狠狠甩在陈霄脸上。
可当我转身想去撕碎周琴那张虚伪的脸时,陈霄却猛地把我推开。
我被他推得踉跄,后背重重撞上摆放着他获奖模型的展柜。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裂,我整个人摔在玻璃渣里。
尖锐的玻璃碎片划破我的手腕,温热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陈霄却看都没看我一眼,他把周琴紧紧护在怀里,眼神冰冷又陌生:“江愿,你发什么疯?”
“你要恨就恨我,跟周琴没关系!”
我顾不上手腕上钻心的疼,哭着质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
周琴躲在陈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愿愿,对不起,我们在异国他乡,经历了太多磨难,只有彼此可以依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个理由何其可笑:“我在国内为我爸的病奔波,被高利贷追得走投无路,难道我就不艰难吗?”
“你们有彼此依靠,我呢?我有什么?!”
陈霄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将我禁锢在他的力量之下。
他垂下眼,语气里没有一丝愧疚:“对不起,是我的错。”
“但周琴说的是事实,这一年,是她陪我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我的心一寸寸冷掉,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陈霄,她陪你一年,那我陪你的那七年呢?算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爸快不行了!他临死前就想再见你一面!”
“你拿着我借高利贷给你换来的前程,转头就跟我最好的朋友求婚!”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厌恶和不耐。
我知道,我戳中了他最不堪的痛处,那个靠女人上位的凤凰男身份。
“江愿,我花了你的钱,是我对不起你。”
“你想怎么样?我会还给你的”
4
周琴的哭声更加凄厉,她指着我,对周围的人哭诉:“她就是嫉妒我们,想毁掉阿霄的前途!”
“我们已经道歉了,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猛地从回忆中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一天了。
护士站里,王姐正唾沫横飞地跟同事们描述刚才医闹的场景。
听到陈霄用钱来打发我的背叛,她气得差点把血压计给捏爆:“这他妈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个畜生!”
是啊,他就是个畜生。
可最后,被当成故意伤人、毁坏展品的疯子,被警察带走的,却是我。
我在异国的拘留所里,语言不通,身无分文,只盼着陈霄念在过去的情分上,能来救我出去。
但他没有。
我在里面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直到大使馆介入,才查明真相,将我遣返回国。
那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我被学校开除,回到家,看到的只有我爸冰冷的遗体。
房东说,我爸是在家里摔倒的,没人发现,就这么走了。
可我知道,是那些追债的人,逼死了他。
我不死心,发疯一样地打听陈霄的消息。
直到同学把一张报纸甩在我面前。
头版头条,是建筑新贵陈霄与钢琴家周琴喜结连理,强强联合的报道。
照片上,他们笑得甜蜜,背景是他们即将动工的霄远集团总部大楼。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是现实版的王子与公主。
一个青年才俊,功成名就,不忘初心,捐建医院大楼。
一个才女,放弃了国外大好的前途,毅然回国支持爱人的事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而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上天最好的礼物。
“所以你在国外被关着,你爸在国内被逼死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在享受天伦之乐?”
王姐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病历本就想往外冲,“我现在就去撕烂那对狗男女的嘴!”
我拉住她,摇了摇头。
没必要了。
这些年,我重新高考,考上医学院,拼了命地实习,考进这家最好的医院。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医生,还清剩下的债,然后忘了过去的一切。
可偏偏,他又出现了。
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我刚想去接下一个病人,却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陈霄站在我面前,神情复杂。
王姐立刻换上职业化的笑容,挡在我身前:“陈总,您还有什么事吗?江医生已经连续工作超过24小时,需要休息了。”
他没看王姐,目光死死地锁着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递到我面前。
“江愿,开个价吧。”
“当年的事,还有这次我儿子,都算我的。你要多少,才能忘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