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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随同这道旨意一同秘密送到的,还有谢玄安排在长安的耳目送来的详细邸报,其中记录了紫宸殿上那场关于他们二人的“精彩”争论。
两人就着邸报,又仔细分析了一番。
“看来,萧家是打定主意,要坐实你的‘死讯’,顺便卖我个人情了。”
谢玄指尖点着关于萧文正力挺他们的那段记录。
“一箭双雕,好算计。”
沈鸾镜冷笑,
“既绝了我回去的路,又想来拉拢你这位‘孤臣’。”
而当他们看到圣旨中,关于“换回元忠节度使之议照旧,着有司另行筹措”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时,气氛微微沉凝。
沈鸾镜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良久,唇边的讥讽渐渐化为一种透彻的冰凉。
她轻轻放下邸报,声音平静,却带着洞穿世事的苍凉:
“谢总兵,你看。我的‘死’,在这道旨意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笔带过。换回元忠的计划照旧......多么清晰明了。”
她抬起眼,看向谢玄,眼中再无半分侥幸,
“这说明,我的和亲,自始至终都只是这场交易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添头,一块随时可以替换、甚至丢弃的筹码。”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冷静,也愈发残酷地剖析着自身:
“皇帝和那些朝堂诸公,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边镇的稳定,是权力的制衡。而我,不过是他们借机将我这个碍眼的公主踢出权力中心的完美借口。我舅舅萧破军一死,我在他们眼中,便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和价值。一个没有母族强力支撑、又颇具野心的公主,留在长安,只会是麻烦。”
谢玄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这道圣旨,以及朝堂上的反应,赤裸裸地揭示了沈鸾镜在皇室与朝臣眼中的真实地位——一件用过即弃的工具,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沈鸾镜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边关铁灰色的天空,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孤寂。
“也好,”
她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斩断过往的决绝,
“如此一来,倒也干净。他们既当我死了,那我便‘死’得彻底些。从今往后,长安是长安,沈鸾镜是沈鸾镜。”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看向谢玄:
“谢总兵,我们现在,可是真正的‘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前路如何,可全看你我自己的本事了。”
谢玄迎上她的目光,郑重颔首。
长安已将他们抛弃,或者说,他们主动选择了背离长安。
这条布满荆棘的路,注定只能靠他们自己携手闯下去。
谢玄闻言,脸上那点玩笑的神色也收敛了,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带着几分真实的惋惜叹道:
“只是......可惜了殿下的皇弟。他性情温和,在朝中素无强援,如今唯一能倚仗的姐姐又‘罹难’,失了您的扶持与庇护,只怕......在接下来的风波中,难以支撑啊。我们远在边关,鞭长莫及,届时若他处境艰难,我们恐怕也难以及时援手。”
他这话是基于常理的判断,一个失去母族强力支持又没了精明姐姐庇护的温和皇子,在残酷的夺嫡斗争中,确实像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沈鸾镜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几分了然与一丝冷峭的笑意。
“谢总兵,你这话,可就是被我那‘好弟弟’给骗过去了。”
她语气平静,却语出惊人。
谢玄微微一怔,看向她。
沈鸾镜继续道,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长安深宫中那个看似温良恭俭让的弟弟:
“无才无德?韬光养晦?呵......若他真是无才无德之辈,岂能在我离京之后,依旧能让父皇对他保留几分怜爱,让朝中一些老成持重之臣对他不乏好评?若他真是毫无心机,又岂会在我权势最盛时,从不主动依附,反而时时以‘避嫌’为由,与我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既全了姐弟情分,又不至于被完全打上‘公主党’的烙印?”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
“他的心机之深,藏得之好,连我......有时都不得不佩服。他太清楚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如何示弱以自保。如今我‘死了’,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他失去了一个明面上可能带来麻烦的‘权姐’,反而更能放开手脚,或者......继续更彻底地隐藏下去。”
沈鸾镜看向谢玄,目光笃定:
“谢总兵,你信我。他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懂得隐忍,更懂得审时度势。只要他没有主动跳出来争夺那最显眼的位置,只要他继续扮演好那个‘失去姐姐、孤苦无依’的皇子角色,以他的手腕,他能安然无恙撑下去的时间,绝对比我们这些手握兵权、明晃晃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要长久得多。”
“甚至......”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在某些人看来,一个失去了姐姐庇护、看似毫无威胁的皇子,或许比一个活着、可能随时杀回来的昭阳公主,要好控制得多。他现在的处境,看似凶险,实则......安全得很。”
谢玄听着她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脸上的惋惜渐渐被凝重和一丝恍然所取代。
他发现自己确实小瞧了深宫中的权谋与那位皇子的城府。
经沈鸾镜这一点拨,他才意识到,那位看似需要保护的皇子,恐怕才是真正深谙生存之道的高手。
“原来如此......”
谢玄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沈鸾镜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钦佩,
“是谢某思虑不周,小觑了天家手段。听殿下此言,倒是我白担心了。”
沈鸾镜望向南方,那是长安的方向,眼神悠远:
“不必担心他。我们现在,只需顾好我们自己。边关,才是我们真正的棋局。”
她那位弟弟,自有他的路要走,而她的路,已然不同。
只是最后不知道他的这位弟弟会不会有些厉害的举动,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几个皇子也不知道谁可以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