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这两个字，像黑暗中投入的一束微光，烫得程慕夏眼眶瞬间酸涩。

她颤抖着，用不灵活的右手手指，艰难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下了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发送了过去。

然后，她撑着洗手台，慢慢直起身。

离开。

就现在。

她走出洗手间，慢慢朝病房挪去。

经过程青青那间豪华的VIP病房时，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

是程青青温柔又带着点撒娇的声音：“哥哥，辞远哥，你们不用一直在这里陪着我的。姐姐她……也受伤了，你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她？”

接着，是程言渡冷淡而不耐烦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传来：“看她做什么？她那是自作自受，活该！让她自己好好躺着反省！晾着她，吃点苦头，才能长点记性！”

然后是江辞远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青青，你总是这么善良。别想她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看望，是反省。你好好养伤，别为她费心。”

自作自受，活该，晾着，反省。

程慕夏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那一句句冰冷无情的话语，心脏的位置，连最后那点细微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她不再停留，挪动脚步，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很快，手机再次震动。

【夏夏，我到了，在住院部门口，一辆黑色的车。】

程慕夏深吸一口气，用还能动的右手，抓起那个装着几件旧衣服的、空空如也的帆布包，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而医院VIP病房里，程言渡和江辞远，对程慕夏的离开毫无所觉。

他们一直在陪着程青青。

她的烧伤恢复得比预期还要好。

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理，程家不缺钱，只要能让程青青不留疤，花多少钱都愿意。

一周后，程青青可以出院了。

“再做个全面检查吧。”江辞远提议，“确保万无一失。”

程言渡也赞同：“对，好好检查一下。烧伤容易引发其他问题，不能大意。”

程青青本来不想做，她觉得麻烦，而且医生都说她恢复得很好，但拗不过两个男人的坚持，还是同意了。

全面检查花了一整天时间。

当最后一份报告送到主治医生手里时，医生的脸色变了。

“程先生，江先生，”他把报告递过去，语气凝重，“程小姐的检查结果……有点问题。”

程言渡心里一紧：“什么问题？”

“程小姐得了癌症，晚期。”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程青青呆呆地看着医生，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微微张着，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相信。

过了好几秒，那可怕的词句才穿透她麻木的神经，狠狠砸进意识深处。

“不……不可能！你胡说！！”她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你一定是搞错了！我还这么年轻！我怎么可能得癌症？！还是晚期？！”

她哭得说不下去了，扑进程言渡怀里，浑身发抖。

程言渡抱着她，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嘶哑：“立马出治疗方案！无论需要什么，花多少钱，用多贵的药，请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可以！只要有一线希望！”

“程小姐这个情况，化疗和靶向药的效果，可能也有限，目前根治希望最大的方案，是进行肺移植。”

程青青的哭声停了一瞬，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移植……就能活吗？”

“如果能成功移植，并且术后排异反应控制得好，长期存活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找！”程言渡斩钉截铁，“立刻去找！发动所有人脉关系，全国范围内找！国外也行！”

江辞远也点头，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对，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肺源！”

接下来的几天，程家和江家动用了所有能用的资源，疯狂地在各大医院的器官配型库里搜寻。

终于，在程青青又一次情绪崩溃、摔碎了病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之后，找到了唯一匹配的人——

程慕夏！

她是唯一一个，各项指标都与程青青完美吻合的人。

“找到了！是慕夏！只要慕夏肯救青青，青青就一定能活下来！”

程言渡和江辞远几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狂喜和后怕交织着涌上心头。

太好了，终于有救了！青青有救了！

“真的吗？”程青青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们。

“真的！青青，别怕了，有救了！”程言渡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激动过后的沙哑。

“是啊，青青，你看，天无绝人之路。慕夏……她会救你的。”江辞远也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语气笃定，仿佛只要找到了程慕夏，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程青青的哭声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那……那你们快给姐姐打电话呀！告诉她，我需要她，请她救救我……她一定会答应的，对吧？”

“对，她一定会答应的。”程言渡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拿出手机，动作带着几分急切和轻松，按下了拨号键。

江辞远也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机屏幕，脸上是尘埃落定的庆幸。

短暂的等待音后——

一个清晰、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回荡在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的病房里：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