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点众小说APP
体验流畅阅读
1
我爸的道歉视频,在网上挂了三天。
词条是#司机私拿明星物品#。
热度第一。
视频里,那个在我印象里总把腰杆挺得笔直的男人,背是弯的。
他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念着别人给他写好的忏悔稿。
他说,对不起柏远星老师,对不起粉丝,对不起社会。
起因,是他把我前偶像扔掉的东西,捡了起来。
1
我爸乔建国,是当红顶流明星柏远星的生活司机。
说是司机,其实就是个流动的保姆。
接送,收发快递,遛狗,什么都干。
那天,我提着炖好的汤去看他。
一推门,
几个半人高的纸箱歪歪扭扭地堆着,挡住了通道。
“爸,这些是什么?”
“小桉来了啊,”我爸正嗦着面看新闻联播,看见是我,脸上笑开了花。
他用筷子指了指那些箱子,
“远星不要的,让保洁处理掉,我瞅着都挺新,扔了怪可惜的,就拿回来了。寻思着......能不能送给那些小粉丝,或者干脆捐了。”
我走过去,箱子上印着奢侈品牌的logo。随手拆开一个,是最新款的游戏机。
我记得,栢远星上周在采访里提过一嘴“最近想玩”,
第二天,粉丝就送了。
这事儿还上了热搜,夸他被粉丝宠爱。
另一个敞口的箱子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信封
每一封都写着“柏远星亲启”。
我抽出一封,信封的封口被精致的火漆封着,没有拆开。
我又抽了一封,还是没拆过。
整整一箱的信,封口都完好无损。
“远星太忙了。”我爸替他解释。
我心里却不是滋味,
我曾经也是柏远星的粉丝,真金白银追过的那种。
高三那年,我省下两个月的午饭钱,就为了买了他人生第一张实体专辑。
签售会上,我排了四个小时的队,挤到他面前,紧张得只会说一句“加油”。
他当时对我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说“谢谢你,要好好学习”。
虽然后来不再追星了,但我真以为他是温柔,谦逊,珍视每一份心意的优质偶像。
原来,粉丝沉甸甸的爱,在他那里,是需要定期“处理”的垃圾。
我爸还在那絮叨,
“小桉,你不是认识一些粉丝吗?问问她们要不要,别浪费了。这些孩子,省吃俭用买的......”
“爸,我来弄吧。”
我蹲下身,从随身包里拿出白手套戴上。
这是我做整理师的职业病。
游戏机、球鞋这类,挂二手平台,钱捐给山区。
偶像用过的化妆品、穿过的潮牌,可以打包送给死忠粉。
至于那些信,我决定烧了。
对那些女孩来说,自己用心写的信被当成垃圾扔掉,恐怕比石沉大海更残忍。
我们花了一个下午。
我爸看着分好类的箱子,露出了笑容。
2
两天后,一条微博在网上爆了。
一个脱粉的回踩粉丝,发长文控诉,
说自己熬夜做的礼物,在柏远星休息室的垃圾桶里被发现。
质疑声刚冒头,
一张照片就被娱乐营销号甩了出来。
照片里,我爸正蹲在地上整理那些成堆的礼物。
配文是:柏远星司机监守自盗,长期偷窃粉丝礼物牟利!
这条微博迅速登上热门。
【卧槽!怪不得哥哥从来不晒礼物!原来都被这老东西吞了!】
【穷疯了吧?!】
【太可怕了,工作室用人不做背调吗?心疼柏老师。】
【@柏远星工作室赶紧出来干事,报警啊!】
柏远星工作室反应神速,一份盖着公章的声明紧急发布:
【经核实,司机乔建国未经同意私拿工作室物品,已经严肃处理。柏远星一向珍视粉丝心意,对此事件深感痛心。】
上一秒还在质疑柏远星的路人评论,瞬间被愤怒的粉丝淹没。
我爸一个老实巴交的半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的男人,成了全网公敌。
他的电话很快就被打爆了。
亲戚,朋友,就连老家十年没联系的人,
都来问,“老乔,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栢远星经纪人,圈内人称“晴姐。”
“乔建国,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公司来!立刻!”
我陪着我爸去的。
他一路都在哆嗦,嘴里念叨着,“我没偷,我就是觉得可惜......”
工作室在市中心最贵的写字楼,58层。
会议室里,柏远星没在,只有晴姐,和她的团队。
晴姐没等我们坐下,直接把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两件事。第一,抄写这份道歉信,签名,按手印。”
“第二,对着镜头,一字不差地念出来。”
她抱着手臂,下颌微扬,
“照做,道完歉自己滚蛋,这事就算了。不照做......”
她顿了顿,咄咄逼人,“我们就上法院,他这个年纪,进去蹲几年,出来还有什么指望?”
听到“蹲几年”,我爸身体猛地一晃。
我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据理力争,“他没偷!那些东西是你们不要的!是保洁准备当垃圾扔掉的!”
晴姐嗤笑一声,
“乔小姐,重点不是他有没有偷,重点是远星的形象在受到影响了,你懂吗?”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众相信什么,才重要。”
她的视线越过我,轻飘飘地落在我爸身上,
“乔师傅,你女儿也有工作吧?在哪儿来着?整理师?需不需要我打个招呼,关照一下?”
“你——!”我攥紧拳头,刚想冲上去。
“小桉......小桉算了......”
我爸从后面死死拽住了我的胳膊,浑身瑟瑟发抖,
“......咱不惹事,不惹事......”
3
道歉视频是在他们的办公室录的。
一个二十出头的助理,把A4纸甩在我爸面前,
指尖在不耐烦地敲着桌面,“乔师傅,快点抄,抄完签名按手印。”
我爸戴上老花镜,接过笔。
他写得很慢,字写得歪歪扭扭。
写完后,他看着那盒鲜红的印泥,愣了几秒,才把拇指按下去,
一个模糊的红印,烙在了“道歉人”的名字上。
然后,他被推到镜头前,捧着那张纸,开始念,
“......我,乔建国,在这里,向柏远星老师,以及所有喜爱他的粉丝们,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每念一个字,腰就弯下一分。
我站在镜头外,死死盯着那张纸。
他们把我爸的尊严,踩在脚下,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视频发出后,柏远星成了“宽宏大量”的好偶像。
而针对我爸的围剿,从线上蔓延到了现实。
先是出租屋门锁里被灌了502胶水,
接着,家门口被人用红漆喷了巨大的“小偷”和“滚出去”。
到了深夜,有人疯狂砸门,高喊,“老贼滚出来谢罪”。
我们甚至收到了一个恐吓包裹,里面是一把染血的刀片和我爸的黑白照,照片上他的眼睛被挖了两个洞。
我爸吓得整夜整夜不敢睡,一点风吹草动就惊坐起来。
那天,他出门买菜,被几个陌生男女尾随,
在一片起哄声中,有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他一把。
我赶到时,他正躺在水泥地上,右腿弯曲着,疼得满脸是汗,却还在对围观的人喃喃解释,
“我没偷......真的没偷......”
医院诊断,右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
警察很快找到了人。
几人穿着时髦,身上还带着柏远星应援的徽章。
最大的十八岁,领头推人的那个,甚至还没成年。
在派出所的调解室里,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我们就是看不惯小偷,”
推人的那个男孩撇撇嘴,吊儿郎当,
“谁想到他站不稳啊。而且,网上不都说了吗,他本来就手脚不干净。”
旁边一个女孩小声补充,“就是给他个教训......我们又没想真把他怎么样。他自己摔的。”
因为涉及未成年人,最终,只是批评教育,赔偿医药费了事。
我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那几个孩子被家长接走。
他们凑在一起,看着手机,嘻嘻哈哈地消失在夜色里。
“警官,”我转身拦住那个负责调解的警察,
“是不是......非要等他被逼死了,才够得上你们说的‘严重后果’?”
“难道只有出了人命,才叫犯罪吗?!”
警察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医药费......他们会赔的。回去好好照顾老人吧。”
晴姐那边倒是很“人道”,结了这个月的工资,还多给了一个月作为“补偿”。
一共一万二。
我把钱摔在那个助理脸上。
助理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慢条斯理地说,“乔小姐,别给脸不要脸。晴姐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要是再在网上乱说话,就不是道歉这么简单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柏远星呢?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吗?”
助理笑了,“柏老师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种小事。”
是啊,小事。
我爸的一辈子,在他眼里,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天晚上,我爸突发心梗,倒在了客厅。
抢救室的灯亮了六个小时。
医生出来的时候,告诉我,人是救回来了,但以后不能再受刺激。
我守在病床边,口袋里父亲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听说你住院了?报应!活该!祝你早日归西!”
4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在网上对骂?没用,那是他们的主场。
找媒体曝光?柏远星的公关费不是白给的。
我是个整理师。我的工作,是进入陌生人的私密空间,整理物品,也整理生活。
每个人都有秘密,
藏在他们的物品摆放、消费习惯、甚至垃圾里。
柏远星,晴姐,他们也不例外。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那个递道歉稿的助理,刘洋。
我花钱找了个私家侦探,
查到他每周三晚上都会去一个固定的爵士酒吧。
酒吧里灯光昏暗,音乐吵闹。
我一眼就看到了吧台边的刘洋,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威士忌。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请我喝一杯?”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迷离,但还是认出了我,“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知道,毁掉一个人一辈子,你晚上睡得着吗?”
他脸色变了变,猛地灌了一口酒,冷笑道,
“别跟我来这套。职场生存而已。我不干,有的是人干。”
“我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那是他心理素质差,关我屁事!”
他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人侧目。
我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喝。
很快,他就醉得不省人事。
我从他手机的外卖订单找到地址,把他拖回了家。
把他扔在沙发上后,我戴上手套,开始“整理”房间。
刘洋的公寓很乱。
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但他的书桌却很干净。
电脑,笔记本,几支笔,摆放得井然有序。
这种刻意的整洁,往往藏着不想被人触碰的秘密。
我翻开那本摊在桌上的工作笔记。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晴姐的任务,柏远星的行程。
我一页一页地翻,呼吸都跟着变轻了。
【澳门消费记录,处理掉。】
【水军,炒‘节俭’人设。】
【私生饭相机,底片销毁。】
【税务顾问,约下周三。】
【陈默那边,再敲打一下,不能让他再出来蹦跶。】
......
这些都很可疑!
我立刻摸出手机,手心全是汗,滑了两下才解开锁。
不能慌。
我稳住了颤抖的手,调整好角度,确保每一页都拍得清清楚楚。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呻吟。
后颈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来,
他要醒了?!
我屏住了呼吸,慢慢回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沙发上,刘洋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脑袋无意识地往旁边歪了歪。
我立刻用最快速度把摊开的笔记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幸好,刘洋只是翻了个身,嘟囔几句梦话后,又没了动静。
5
这些零散线索还不够。
我的目光,落在了柏远星的化妆师,晓晓身上。
我爸闲聊时提过,晓晓每周都会去一家高端美容院。
我咬牙办了一张会员卡,开始在那里“偶遇”她。
我没急着搭讪,只是每次见到,都对她点点头,微笑,混个脸熟。
第三次,机会来了。
晓晓刚做完护理,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手机震动,她叹了口气接起,
“嗯,知道了......粉底色号再白一个度......远星说上次的显黑......”
挂断后,她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合上书,轻声说,“有时候觉得,整理外在空间容易,整理内心才是难题。”
她偏过头,打量着我,“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