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点众小说APP
体验流畅阅读
第一章
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丈夫特意走了五公里,给我买了一束九块九的玫瑰花。
花不贵,却是我们结婚三十年,心照不宣的浪漫。
我一如往年感动地收下,放到我最珍贵的花瓶里,招呼他吃饭,聊一聊家常。
饭后,他照例去客厅看电视,我收拾碗筷,把换下的衣服收到脏衣篓里。
口袋突然掉出一张价值两千八的鲜花订单。
收件人:柳晓霞。
柳晓霞,是周恒年轻时候的白月光。
999朵红玫瑰,顶的过我跟他生儿育女的三十年里,我收到的所有花。
这一刻,
我突然觉得,我和周恒这三十年的婚姻,没劲透了。
1
将手里的脏衣篓摔到地上,我拿着订单走到周恒面前,要一个解释。
他愣了愣,接着将目光重新移动电视屏幕上,云淡风轻:
“晓霞今天生日,我随便买了束花,你别多想。”
他说的理所当然,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
好像我的愤怒是一阵空气。
更好像,送她两千八的花和送我九块九的花,是一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
三十年前,周恒还只是个从农村刚走出来的普通人。
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他愿意花一千五在我身上。
现在,他成了家、买了房,在寸土寸金的海市扎根,一个月工资是从前三十倍。
我却只配收到九块九的廉价玫瑰了。
我转头,看着餐桌上被我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玫瑰花,凉到了心底。
“周恒,我们离婚吧。”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这句话。
话落,周恒这才勉强地将视线投向我。
“沈知秋,你疯了?”
“就为了一束花,你要跟我离婚?呵。”
他笑笑,起身捡起地上的脏衣篓,塞进我怀里。
“行了,我明天也给你订一束,去把衣服洗了吧。”
“我赚钱也不容易,下次别闹了。”
闹?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笑容苦涩。
柳晓霞生日,给她订两千八的玫瑰,是小事。
我和周恒结婚三十周年,要一个解释,就是胡闹了?
可我明明记得,三十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
是周恒红着脸将存折塞进我手里:
“知秋,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我向你保证:别人有的你一定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也会努力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满心期待着他嘴里的好日子。
可好日子是什么呢?
是我怀孕八个月还要下厨做饭,给在医院的婆婆送饭、擦身体。
还是我为了让他安心工作,心甘情愿困住自己。
儿子上下学需要接送,周恒的西装必须手洗
婆婆年纪大了,总爱唠叨......
我把自己化作养分,三十年如一日地为这个家付出。
换来的好日子是——周恒在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送我一束九块九的玫瑰花。
我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直到发现他给柳晓霞订的价值两千八的玫瑰花前——
我唯一想的也只是,花店太远,周恒腿脚不好。
下次别买了。
心像是被泡进了苦水里,我的大脑却越发清明,抬眼看向周恒,声音坚定:
“周恒,我不是跟你胡闹,我是真的想跟你离婚了。”
2
周恒愣了愣,想说些什么,但我已经绕过了他,换鞋出门。
当了三十年家庭主妇,我早就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哪怕是被丈夫伤透了心,离家出走。
我能想到的,也只是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坐。
这期间,我给孩子们打了电话。
离婚不是小事,我唯一犹豫的就是他们的情绪。
第一通电话,我打给了身为长子的周瀚宇。
他是大学教授,我用攒了半辈子的钱,给他在海市买了房。
电话接通,我说:
“瀚宇,我要跟你爸离婚了。”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好像是在庆祝他升职。
儿子醉醺醺的,没听清我的话,只叮嘱我:
“妈,你上次腌的酸菜我领导说好吃,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腌两坛送过来。”
“我还有事,不说了。”
他好像忘了,我手上的冻疮一到冬天就会发作,碰不了盐水。
我叹了口气,给城市另一边的女儿发消息。
【琅琅,我要跟你爸离婚,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见见律师。】
消息发出,下一秒女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妈,你又看了什么营销号视频?”
“我爸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你一个家庭妇女不体谅我爸就算了,还闹什么离婚?”
“你现在在哪儿?赶紧回家。我爸刚还给我抱怨家里的衣服没人洗,你也真是的。”
女儿的诘问的话像是一把钢刀,一寸寸地磨着我稀烂的心脏。
我哑了声音,告诉她:
“今天是我和你爸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他给另一个女人买了两千八的玫瑰花,送我的却只是街边九块九的廉价货。”
我以为,同样是女人,她能理解我。
但我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女儿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教育我:
“妈,这事你不该怪爸,你和柳姨不一样。”
“柳姨有单位,每个月退休金都有好几千,送九块九的花人家肯定看不上。”
“你就不一样了,三十年来,你和爸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都?
我声音颤抖:
“所以在你心里,就因为我没工作,所以我只配收九块九的花吗?”
年轻的时候,周恒没钱,我很知足,九块九就够了。
再后来,我们结婚生子、买车买房。
孩子上学要钱、周恒应酬要钱、婆婆生病也要钱。
我舍不得我的孩子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玩具玩、有新衣服穿。
我舍不得我的丈夫辛苦上班还吃不饱饭,变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
我舍不得我婆婆,虽然她总唠叨,但我也舍不得她生病了没药吃,没医院住,躺在床上喊疼。
我舍不得这,舍不得那。
唯独舍得我自己。
饭,我可以少吃一口。
衣服,我可以一件穿上七八年,直到烂了才换。
就连我生病,高烧烧到全身酸软,起不了床。
我也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不知道谁剩下的感冒药,抗一抗算了。
我做了这么多,不是要谁给我金山银山,我只是想要——
一个尊重。
婚姻三十年,我到现在才知道。
我的丈夫、儿女,不尊重我。
眼泪划过我脸上的皱纹,我再也忍不住情绪,凄然一笑。
“随便你怎么说吧,这个婚,我离定了。”
3
说到做到。
我擦干眼泪,回家收拾行李。
推开门,却看见脏衣篓不在地上了,厕所却亮着灯。
好像是周恒在洗衣服。
我呆住,不敢相信:
周恒这是......向我低头了?
结婚三十年,他从没主动洗过衣服。
哪怕是我坐月子的时候,他宁愿在一堆脏衣服里挑出最干净能穿的那一件,也不愿意动动手,洗件衣服。
分不清是欣慰还是自嘲,我朝厕所走过去。
明亮的灯光里,周恒正在和柳晓霞打视频。
他挽起袖子,老花镜垂在鼻梁上要掉不掉,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不行。
“晓霞,你看看我这样搓对不对?”
“你下次要是还有脏衣服,直接丢给我就行,你手嫩,洗衣服这种粗活不适合你。”
柳晓霞娇羞又带着爽利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行,那周大哥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以后我衣服就拜托你洗了。”
“你送的花我也收到了,这么漂亮价格不便宜吧?”
“还有,你之前心疼我做家务,给我买的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嫂子不会不高兴吧?”
周恒大气地摆摆手:
“怎么会?一点小钱而已。知秋没那么小气。你要是还缺什么东西就跟我说,我再给你买......”
说完,他又推了推眼镜,将那条连衣裙举到眼前:
“这怎么还有点脏?算了,等你嫂子回来让她洗,她就适合干这个。”
两人笑开,欢乐的气氛溢满整个卫生间。
我呆呆地看着那道玻璃门,想起自己去年查出高血压,干不了累活。
医生推荐买个扫地机器人,对我好。
但周恒说:
“机器哪有人好用。再说了,我们什么家庭,你动动手就能干的事情,花那么多钱干嘛?”
是啊,只要放在我身上,花钱就是没必要。
我悄无声息地转身,带着眼泪离开。
我决定了,我不仅要离婚,还要让周恒把这些花在别人身上的钱,统统还给我!
4
回到卧室,我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
衣服、带走。
户口本、塞进包里。
银行卡和现金存款,我犹豫了一下,全部带走。
这是我应得的。
合上行李箱,我站起身,身后忽然传来周恒带笑的声音。
“你回来了。”
他甩着湿漉漉的手,拉住我:
“晓霞有件衣服我一直洗不干净,你快教教我......”
他的话没说完,视线落到了我的行李箱上,脸上的笑消失了。
“你收拾箱子干嘛?”
他气愤地瞪了我一眼:
“沈知秋,你有病是吧?为了一束玫瑰花,你还真跟我闹离家出走?”
“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老婆跟你一样,不好好伺候丈夫就算了,还作天作地的。”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是小姑娘,臭矫情。”
说完,他还嫌不够,又掏出手机准备给孩子们打电话。
“我说不通你,让孩子们来跟你说,看看你还怎么有脸闹。”
不同于我打过去时的不耐烦,儿子语气和缓了很多:
“爸,怎么了?”
“瀚宇,你妈不知道犯什么病了,就因为我给你柳姨买了束花,她就非要离家出走,你赶紧过来劝劝她。”
电话传到我的手上,我凑近耳朵,哽咽了一声:
“儿......”
“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不知道我爸心脏不好吗?还跟他闹。到时候住院了,你去伺候!”
“还有,爸给柳姨送花的事情我也知道,我都觉得没什么。”
“你跟我爸早点睡,明天记得去菜市场买菜,酸菜腌好了告诉我。”
到现在,他还惦记着让我腌酸菜。
电话重新回到周恒的手上,他得意地朝我使了个眼神,挂断电话。
“行了,你也听到儿子怎么说了,洗洗睡吧,”
“明天我陪你去菜市场......”
我没等他说完,提起行李箱,摔门离开。
这个家,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5
我一夜没睡,高价聘请了律师拟定离婚协议。
同时,也让他调出了周恒这些年背着我给柳晓霞花的所有账目清单。
第二天,我带着离婚协议回家找周恒签字。
大门开着,儿子女儿都回来了。
他们一左一右地坐在周恒身边,脸色凝重。
一副要对我三堂会审的样子。
而最让我恶心的是,柳晓霞也在。
她烫着时髦的卷发,一身藏蓝色旗袍,优雅地坐在周恒对面。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
“柳姨,尝尝我泡的花茶,这是我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
“除了我爸,没人敢喝。”
之前我因为好奇给自己泡了一杯。
儿子看到后,当场就下了脸,阴阳怪气:
“要不说我妈最享福呢,这么贵的茶说泡就泡,也不想想我爸够不够喝。”
我很尴尬,讪讪地放下茶杯,从此再也没打开过。
还有我的女儿,她嫌弃地撞开哥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的杯子。
“柳姨,你用我的杯子喝,我哥给你拿的是我妈的杯子,她不干净。”
周玲琅笑眼盈盈地说道。
完全忘了我有洁癖,家里的每个东西都被我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或者,她没忘,只是单纯嫌我脏。
反倒是周恒好像有些不适,提醒了一句:
“别这么说你妈。”
女儿翻了个白眼,坐回到沙发上。
“那怎么了?我妈都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词啊。
因为习惯,我对这个家倾注了百分百的爱整整三十年。
因为习惯,他们忽视我的付出,和应该给我的尊重,整整三十年。
所幸,我现在意识到了。
我笑笑,攥紧离婚协议,推开门。
周恒第一个发现我,脸上罕见地露出紧张。
“知秋,你昨晚去哪儿了?一晚上没回家,我都担心了。”
“酒店。”
我淡淡开口,看向其他三人。
“你把他们叫来是?”
柳晓霞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
“嫂子,是这样。阿恒说你因为他送我花生气了,还借口离婚跟他吵架,家务也不做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所以特意来跟你解释一下。”
我点点头:
“那你解释吧。”
柳晓霞愕然,没想到我竟然反应这么平静。
“这个......我......”
她支支吾吾,我儿子却坐不住了,推了我一把。
我没站稳,差点摔倒。
“妈,柳姨都亲自上门了,你怎么还咄咄逼人?”
女儿也护着她,指着我脑门骂:
“妈,我昨天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
“柳姨没做错,你自己无理取闹别赖到人家身上,真丢人。”
是丢人。
当着第三者的面,我的孩子却不站在自己母亲这边。
我没理他们,看向周恒:
“你呢,你想说什么?就剩你没怪我了。”
马上就要离婚,我有这点耐心听他说完。
周恒看看他们,又看看我,嘴唇蠕动了好久,憋出一句:
“你腰没伤到吧。”
我腰不好,是生儿育女留下的老病。
心情好的时候,周恒也会一边唠叨,一边熟练地替我揉腰,感叹两句:
“儿女都是债,知秋啊,你真是辛苦了。”
以往他每次这么说,我都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觉得自己真没嫁错人。
但这也并不妨碍周恒背着我关心柳晓霞,把我当保姆一样使唤。
就像现在,不妨碍我听到周恒的关心后,随意地摇摇头:
“没事。”
然后从包里拿出我一夜未睡的成果。
“既然你们都说完了,那我也可以干正事了。”
“这些年你用我们的夫妻财产,给柳晓霞买花、买礼物,送各种贵重的东西,清单我全都整理出来了。”
迎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我继续说道:
“周恒,我不仅要跟你离婚,还要你把这三十年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钱,都一分不少的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