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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从司属出来,说是回去收拾,实则我径直奔着寻找几诺而去。
在星数司属附近兜兜转转了近一个时辰,我才懊恼地意识到,方才匆忙间竟忘了向无殇问清几诺的下落,真是失策。
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几乎将星数司属外围逛了个遍时,终于在一处偏僻转角的老树下,瞥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依旧是那身玄色衣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背倚树干,微微仰头望着枝叶缝隙透下的天光,不知已在此等候多久。
“几诺!”我扬声唤道,快步走近。离得近了,才更觉心惊。眼前之人,除了那双依旧清澈(如今却盛满疲惫)的眼眸,以及仔细分辨方能看出的昔日俊朗轮廓,与记忆中那个灵动狡黠的几诺已判若两人。若是知画见到被她小心呵护的“小诺”变成这般虚弱模样,怕是要心疼得肝肠寸断。
“华少?”几诺闻声转头,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也是,他等在此处,想来等的并非是我。
“别等了。”我开门见山,尽管心中对师傅境况焦灼万分,但见他这副模样还在此苦候,无名火便蹭蹭往上冒,“既已与师傅结为仙侣,还回来寻知画作甚?”我语带讥诮,“报答当年的‘养育之恩’么?”不等他回答,我便连连摆手,“大可不必!知画那丫头天生一副热心肠,便是路上捡到只受伤的鸟儿也会悉心照料。对你,也不过是顺手为之,无需挂怀。”话越说越锋利,“她当年许是一时糊涂才瞧上你,如今脑子清醒了,哪里还会惦念?莫不是以为师傅出了事,便可回头寻她‘再续前缘’?戏文里的桥段,可套不进你们这般境况。”
“画画......她无事便好。”几诺垂下眼睫,黯然一笑,“如此,我也能放心了。”言罢,转身欲走,方向茫然。
“站住!”我闪身拦住他,语气冷硬,“不许叫‘画画’。她名红羽知画,一个字也不许少!”顿了顿,强压怒火,“师傅现今何处?”
“上神的仙体已托墨......托阎君安置妥当,你可去他处寻访。只是......”他抬眼看我,眼中带着恳求,“莫要告诉画画。她不该......再被牵扯进来。”
“我说了,红羽知画,一字不差。”我寸步不让,深吸口气,试图让语气平缓些,“你可知,当年你与师傅不告而别,她是何光景?”
几诺身形微僵。
“那时我们历练归来,她为你搜罗的礼物塞满了行囊,自己宁可腾云驾雾,也要让神兽驮着那些物件。她踏进司属,满心欢喜,看见的却是张灯结彩的喜堂!”我越说越快,“你让她如何自处?明知她心系于你,既不拒绝,又另娶他人,这比直接拒绝更残忍百倍!”
“我......”几诺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做不到拒绝,当初为何不干脆应了她?岂不是皆大欢喜?”我咄咄相逼,“师傅与你,相处才几时?传授你的法术又有几何?说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幌子!其中必有隐情,对是不对?”几十万年的阅历让我直觉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几诺对知画绝非无情,此番模样,倒像是身不由己。想到此,怒火稍熄,等着他的解释。
几诺却只是沉默,唇线抿得发白,眸光剧烈颤动,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未吐一字。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映雪?你怎在此?”身后传来无殇的声音。他大约是来寻几诺的,正巧撞见。
“无殇!”我脱口而出,随即想起在外需谨慎,忙改口,“墨棋。”
“私下叫我无殇无妨。”他走近,目光在我与几诺之间扫过,最后落定在几诺苍白如纸的脸上,眉头蹙起,“你与他说了多久?没瞧见他已虚弱至此么?”
我一怔,忙细看几诺,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闭目倚靠着树干,气息微弱,竟是昏厥了过去!我方才只顾着质问,竟未察觉!
“快!先将他扶到我殿中歇息。”无殇当机立断。
“好。”我压下心中复杂情绪,与无殇一同搀扶起几诺,悄然将他送至司命为我准备、如今却空置的偏殿内。“此处僻静,不易被知画他们发觉。”无殇想得周全。我现下已搬回红鸾司属的漪世殿,司命那满园眷花,我着实消受不起。
安置好几诺,我与无殇面面相觑,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知画照料婴孩几诺时的心情。
殿内寂静,只闻几诺微弱的呼吸声。我盘坐榻边,指尖凝起一缕柔和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他的身体如同干涸的河床,贪婪地吸收着,面色却不见多少好转。
“他这是耗尽了本源灵力。”无殇探了探他的脉息,沉声道,“让他好生休息,再辅以灵力温养,或可慢慢恢复。”
“唉。”我叹息,“真不想救这负心薄幸之徒。”再看一眼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可他若真死了,知画怕是也活不成了。”
“世间情愫,并非皆如你所想。”无殇忽道,“冥界忘川河畔,曾有一株双生曼陀罗。”
“真有双生花?”我诧异,“我只知佛国沙罗双树。”
“是株并蒂而生的曼陀罗。”无殇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彼时冥界动荡,忘川泛滥,厄气滔天。它们的根系早已缠绕难分。洪水袭来时,若一枝肯自断根系,另一枝便能活。但它们没有。”
“既是双生,一亡俱亡,岂非注定?”
“那种‘双生’,起初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互相依附。”无殇摇头,“时日久了,便成了真正的生死与共。它们选择了共沉沦,也不愿独活。”
在一起,不惧死。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看向他,“该不是想说,知画与几诺若在一起,便会招致灾祸吧?”细想之下,应当不至于如此严重。
“我说的并非他们。”无殇回过神,“罢了,眼下救你师傅才是首要。她的仙体尚在正殿,我得去查看一二。”
“嗯,你去吧。”我示意他自便,心中却因他方才的话而纷乱。
是啊,还有青扶师傅。无论如何,与几诺拜堂成亲的是她。即便那婚事来得突兀,即便几诺似有苦衷,但天地为证,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仙侣。
正思绪纷杂,殿外脚步声又起。
“又有事了。”无殇去而复返,神色比方才更凝重几分。
“啊?怎么了?”我心头一跳,第一反应便是知画知晓了几诺在此。
“是另一桩麻烦。”无殇显然看出我的担忧。
“还能有何事?”我疑惑,“总不会是司命怪我翘班,告到我爹那儿去了吧?”若真如此,怕是少不了一顿训斥,“司命也太不给情面了,我虽未亲至,不是留了言兽当值么?”
“你脑子里就装着这些?”无殇一脸无奈,“就不能想点更棘手的?”
“我一直这般过活啊!”我理直气壮,“这叫随遇而安,既来之则安之,懂么?”
“行,你说得对。”无殇不再与我辩驳,正色道,“此事确实更大——盘古石的消息,泄露了。”
“什么?!”我愕然。那块被我拿来砸核桃的上古神器半成品,竟真惹来了麻烦?
“竹息,红鸾司属的一位副掌事,不知从何得知你手中有半块盘古石,已直接闯去你的漪世殿索要,还将知画他们都召去了。”
“她敢!”我腾地站起,怒火中烧。我的地盘,岂容他人放肆?还召我的人!
“若是寻常索要,不给便罢。”无殇按住我的肩,“但她敢如此明目张胆,必有倚仗。你还是先与我回去,看看情形再说。”
“好!”我压下火气,召出白泽。这头通体雪白、威风凛凛的神兽,是我昔年在昆仑山偶遇降服的,能人言,通灵性,脚程极快,是我最喜爱的坐骑。
白泽化作一道白光疾驰,无殇亦驾云紧随。风声呼啸,我也无心观赏沿途景致,只想尽快赶回漪世殿,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