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没有回答，扭头躲开我的视线。

“你先用热显笔写下“买衣服”，再用热消笔写下想我抽中的“买房”，对吗？”

“这样我无论怎么抽，都会抽到给弟弟买房。”

“只要纸条在有暖气的房子里多放一会，两种墨水就会起效果，很难看出破绽。”

我顿了顿，听见自己越发沉闷的心跳。

“所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骗我的吗？”

没等爸爸回应，弟弟苏晨却先“啪”声摔了碗，汤汁溅出。

我扭头看他，忽然觉得这张脸无比陌生。

“这事儿你也知道？”

他目光闪了闪。

“怪不得每次抽签前，你不是给我剥虾，就是去冰箱拿饮料......就是不肯先抽。”

妈妈搓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站到弟弟身边。

“棠棠，你爸也是不想你心里不舒服。”

“再说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不是天经地义吗？”

“让？”我笑出了眼泪，“我让他二十三年了！”

“我也想要自动铅笔盒，想要新书包！可你们说手头紧，抽签最公平......”

“这叫公平吗？直接把好的给他不就得了？”

“啪”声脆响，爸爸抬起巴掌扇在我脸上。

力道之大，让我整个人栽倒在地。

爸爸亲手盛的排骨汤泼翻在侧，手臂瞬间红肿一片。

“我供你吃穿，供书教学哪样亏待过你！”

爸爸指着我的鼻子，脸色涨红，“你迟早要嫁人，晨晨才是苏家的根！”

“我不搞这个抽签，邻里亲戚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我已经够顾全你面子了！”

原来是怕人嚼舌根，说他重男轻女。

苏晨也拍桌起身，脸上再没往日的亲近。

“姐，你闹够没有？咱家就我一个男丁，东西不留给我留给谁？

“爸妈对你够好了，你别不知足！”

妈妈哭着来拉我，“别吵了棠棠，你爸也是为这个家好......以后爸妈走了，你们姐弟还得互相帮衬啊！”

“互相帮衬？”

我扶桌爬起，手臂再疼也压不住心酸。

“是让他继续吸我的血吧？”

“我每月工资的大半都会拿回家，他房里的游戏设备、名牌球鞋哪样不是我送的？”

“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用我的彩礼给他娶媳妇？”

“够了！”爸爸暴怒，拍桌打断，“年还没过完吵什么吵？你不满意就重抽！”

“对，重抽！”

妈妈指着厨房，“妈现包两种馅的饺子，谁吃到指定馅就谁买房。”

“棠棠你来监督，这下总公平了吧？”

我被半拉半拽进厨房。

却在冰箱冷冻层瞥见几袋我爱吃的鲅鱼饺子。

而灶台旁拌好的两盆肉馅，是弟弟喜欢的猪肉大葱和西葫芦鸡蛋。

后背贴着的瓷砖冰凉。

原来这些年我惦记的“妈妈味道”，是超市买的速冻货。

饺子很快煮熟端上桌。

“猪肉大葱代表买房，西葫芦鸡蛋代表买衣服。

爸爸指着那盘饺子，“公平起见，你们同时夹一个，同时咬开。”

“这次我先来，省得姐又疑心。”

苏晨飞速下筷。

我却忽然伸手，用筷子尖猛地戳开了他夹着的饺子。

是西葫芦鸡蛋馅。

然后又把盘里剩下的全部戳开。

猪肉大葱，全是猪肉大葱。

饺子的外皮，透着微不可察的浅粉色。

“妈，”我抬头，声音沙哑，“你用辣椒素，在猪肉大葱饺子皮上做了记号对吧？”

“因为我讨厌大葱从来不吃，就算吃到辣味，也只会以为是葱的味道。”

妈妈手里的钢勺“哐当“落地。

我把锅里剩下的饺子全盛了出来。

“带红印的是猪肉大葱，不带的是西葫芦鸡蛋。”

一片死寂。

我看着那些慌乱又强作镇定的脸。

二十三年来抽签的画面一帧帧闪过。

每次抽签后弟弟的安慰，妈妈煮鲅鱼饺子哄我高兴，全是假的。

而我这个受害者，是唯一当真的傻子。

“我已经被你们骗了二十三年。”

“够了。”

我丢开筷子站起身，不再看他们错愕的脸。

“公司有外派调职的机会，明天一早我就搬走。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