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金陵城的青石板路，也冲刷着张府朱漆大门上刚刚溅上的新鲜血迹。

“哐当！”沉重的府门被数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缇骑用巨木生生撞开！

门后试图抵抗的张府豪奴瞬间被汹涌而入的黑色洪流淹没，刀光闪处，惨叫连连。

蒋瓛一身飞鱼服，按着绣春刀柄，脸色冷硬如铁，指挥若定：“一队控制前院！二队封堵后宅！三队跟我来！抓张万昌！遇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朱允熥就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孝衣早已湿透紧贴，显出少年人略显单薄的身形，但他站得极稳。

他没有亲自拔刀冲杀，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片混乱与血腥。

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他必须适应的规则。

蓝玉则带着亲兵在外围布下铁桶阵，雨水顺着他的甲胄流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影壁前那个沉默的少年皇孙，脸上的掌印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心惊这小子的狠劲和算计，远超他的想象！

张府的抵抗比预想的要激烈，显然张家并非毫无准备。

后院甚至有数十名操着倭刀、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显然是真正的倭寇或豢养的死士！

战斗瞬间白热化，锦衣卫也出现了伤亡，怒吼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混杂着暴雨声，撕破了雨夜的宁静。

朱允熥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浴血的锦衣卫小旗连滚爬爬地冲到他面前，急声道：

“殿下！后宅书房有密室！张万昌老贼钻进去了！弟兄们被几个倭寇高手缠住，一时冲不进去！里面…里面好像有焚烧东西的烟味！”

密室？

焚烧？

朱允熥眼中寒光爆射！

那里面必有见不得光的账册和往来信件！

绝不能让它们被毁！

“蒋瓛！带人强攻密室！不惜代价！给我把张万昌揪出来！活的死的都要！”

朱允熥厉声下令，语速快如连珠，“蓝玉！调一队弓弩手，堵死书房所有窗户！敢露头往外扔东西的，射杀！”

“遵令！”蒋瓛亲自提刀扑向后宅。

蓝玉也知事态紧急，立刻吼道：“弓弩手！上！”

有了朱允熥明确的指令和蓝玉麾下精锐弓弩手的压制，书房的抵抗很快被粉碎。

蒋瓛带人撞开密室暗门时，只见张万昌肥胖的身躯正哆嗦着将最后几页纸投入火盆，火舌已经舔舐了大半。

“拿下！”蒋瓛一个箭步上前，绣春刀背狠狠砸在张万昌手腕上，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

张万昌惨嚎一声，瘫倒在地。

几名缇骑迅速扑灭火盆，抢救残页。

朱允熥也快步走了进来，密室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血腥味。

他看都没看地上如死狗般的张万昌，目光直接锁定那些被抢救出来、边缘焦黑的纸张和几本厚厚的账册。

蒋瓛将一本沾了血迹和水渍的账册呈上，低声道：“殿下，这是核心账目，记录了大量金银、货物往来，还有…一些人名！”

朱允熥接过，借着摇曳的火把光芒快速翻看。

越看，他的眼神越是冰冷。

张家勾结倭寇走私的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更触目惊心的是账册上那些频繁出现的名字和代号不仅有沿海卫所的军官、市舶司的官吏，甚至…还牵扯到了应天府衙和几个六品、五品的京官！

其中几个名字，赫然与黄子澄、齐泰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门生故旧关系！

一条条利益输送的黑线，仿佛在账册上蠕动着，指向了这座都城的深处。

朱允熥合上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果然不是简单的商贾走私案，而是一张盘踞在帝国肌体上的腐败之网！

他今日抄的不是一个张家，而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殿下…这…”蒋瓛也看清了一些内容，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案子，太大，太深了！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冷得掉冰碴：“将所有账册、信件、残页，连同张万昌及其核心党羽，立刻押送诏狱！严密封存！蒋瓛，你亲自押送，亲自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外雨幕，“包括宫里其他任何人！”

“是！”蒋瓛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把自己也绑在了吴王的战车上，但此刻已无退路。

“蓝玉！”朱允熥又看向门外。

“臣在！”蓝玉应声而入，甲叶铿锵。

“张府产业、浮财，由你部协同锦衣卫即刻查封造册！府中其余人等，甄别关押！记住，是‘查封’，不是‘劫掠’！少了一两银子，我拿你是问！”朱允熥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这是在敲打，也是在给蓝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更是防止军队趁机劫掠，坏了大事。

蓝玉心头一松又一紧，连忙抱拳：“殿下放心！凉国公府的人若敢动一个铜板，末将自己把脑袋拧下来！”

暴雨渐歇，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张府内外的喊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兵丁们清理现场的脚步声。

血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弥漫在空气中。

朱允熥站在张府前院的台阶上，看着被押解出来、面如死灰的张万昌等人，又看看手中那本沉甸甸的账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一夜，他用最激烈的方式，为自己在洪武朝的残酷棋局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沾了血，但这血，是他主动染上的！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个位置，也为了…改变些什么。

他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

皇爷爷，这第一份答卷，孙儿交上来了。

储位之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