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越皇帝攻进皇城那日，我才五岁。

镶玉的长命锁还未戴过瘾，我就和阿娘被一顶小轿抬进皇宫。

她成了新皇的侍妾；

我当了无名的野种。

头几月，阿娘日日以死相逼守住清白，想带我逃出去。

直到阿爹的密信捎进来。

当夜，阿娘就上了红妆，主动走进御书房。

后来阿爹率军攻城。

兵临城下，宫人四散。

有人问阿娘为何不逃。

阿娘却揽镜自照，在耳后别了朵阿爹最爱的花：

“为何要逃？盼了八年的夫君回来，我自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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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压过来时，我和曾经的左相府嫡小姐温柳刚因为逃跑被抓，跪在宫门口挨罚。

阿娘们自己不打算跑，也不让我们跑。

羌越的嬷嬷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贵妃娘娘，带着四位娘娘跑吧，活不成的，你们委身先皇八年，他们回来不会放过你们！”

话没说完，一支长箭利落贯穿了她的喉咙。

鲜血刺目，我和温柳吓白了脸，也顾不得受罚，哆嗦着藏到各自的阿娘身后。。

再抬头，就见五十步开外，成排的高大男子步步逼近。

往后，是一排吊着脖子挂在城墙的羌越人尸体，连成串，淌着血。

这样的画面，我在画本子里瞧过。

比如：【大军压境，饱受磨难的公主被她的将军救出深渊。】

再比如：【宫里的公主向天祈祷，终于等到了她的救世将军。】

我娘的确是前朝公主，面前人也的确穿着甲胄威风凛凛。

可男人一直沉默。

直到阿娘走到他跟前，唤了句：“逸郎。”

我才恍然，阿娘盼了八年的阿爹，原来长这样。

许是月亮清寒，照的人无情。

阿娘上前想贴他更近，身前却突兀多出一柄长枪。

枪头泛冷染血，阿爹眼底都是杀意。

“你们不该活到今日？”

冷气凝固，阿娘夫人的脸色跟着一顿。

我也想起了刚入宫那会，阿爹和其他几位大臣从宫外递进来的信。

上头尽是些让人去死的话，偏执笔人一句【望卿全节殉国，以明志洁，待泉下重逢再续鸳盟】写的情深又义重。

再联想到刚刚嬷嬷死前说的话，我屏住呼吸，紧紧拽着阿娘的衣摆。

温柳还在人堆里找她爹。

她爹和我爹不一样，左相宠妻爱子出了名，递进来的信里，就她爹让她和她娘好好活着。

她盼了八年。

阿娘却像看不见阿爹眼底的冷意，笑着帮他整衣角：“团圆的大好日子，将军何必动怒？”

为了今日，阿娘和各位各位夫人特意做的八年前的扮相。

阿爹却毫不留情挥动长枪，削了阿娘肩头的发。

“你们苟活于今，让我们在外受尽耻辱，而今，何来团圆？”

削发断情，便是恩断义绝的意思。

我小心看了眼阿娘，她面色如常，看着那缕秀发飘落。

兵部侍郎夫人跟着上前找到自家夫君，媚眼含羞：“夫妻一场，将军这是做什么？你们赶路辛苦，有什么不如等饭后再说？”

兵部侍郎更是嫌恶，一剑划破她的手背“勾栏里的下贱手段，别用在我身上。”

转身，他又朝我们递上那才染血的剑。

“皇上后日就会进城，为稳民心，也为给南庆百姓一个交代，还请各位娘娘殉身明志！”

“念在往日，我们会给你们留个体面。”

话落，十副镶金楠木棺材被抬上来。

那些夫君，那些阿爹，恨不得我们就地赴死，以全他们的忠贞大义。

我看着棺材，害怕又惋惜。

原本我们还有三个姊妹，只是都死的凄惨。

尤其是姜绾，死在寒冬腊月，别说棺材，身上衣服都没一件，最后还是她娘找了块烂布，我和温柳连夜将人下的葬，她娘骂了句不争气，这么多年，她的坟都没去见过。

见多了人走茶凉，我和温柳比谁都想活。

我刚想拉着温柳趁乱偷跑。

阿爹却推开阿娘，居高临下走到我跟前。

“你娘毁了皇室声誉，害的国破家亡却不愿赴死，可你身为我元寂的女儿，身上留着我元家世代忠贞爱国的血脉，今日，你可愿以死明志，以证我元家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