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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夫人生了个死胎
一道惊雷撕裂夜幕,暴雨砸穿了侯府东苑的寂静。
产房内,撕心裂肺的痛呼戛然而止。
死寂中,稳婆一声淬了冰的尖叫划破血腥。
“死胎!夫人,是个死胎啊!”
满室血气翻涌,季淑玉猛地瞪圆双眼。
眼泪还未凝结,忠仆刘嬷嬷已一巴掌扇在稳婆脸上。
“该掌嘴的东西!此事若传出去,你们都得陪葬!”
她眼神示意丫鬟惊鹊将那血色包被带走,才俯身看向床上的人。
床褥被冷汗与鲜血浸透,撕扯得不成样子。
季淑玉像被抽去骨头般瘫软着,一张脸惨白如纸,唯独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睁着,滚烫的泪水无声汹涌。
痛楚早已麻木,只剩五脏六腑被掏空的巨大虚无。
指甲深深抠进锦被,昨日回廊上那股狠厉的推力,养子宋文涵转身时眼底的惊惶,此刻像烙铁般反复灼烧着她的神智。
她的孩子!她怀胎八月,日夜期盼的孩子!
还有一个月,她就能亲手抱抱他了......
然而,就在两个时辰以前,宋文涵忽然说要与她单独说话,还特意选在了人迹罕至的后院湖边。
虽说不是亲生,可她一直将宋文涵视为己出,并未怀疑,却万万没想到,宋文涵会突然发难,将她推入了冰冷湖水之中!
她本就胎像不稳,又落水受惊。
宋文涵跑走之后,也没有去找家中会水的婆子。
她挣扎昏厥,孩子也胎死腹中......
嘴唇徒劳开合,喉咙里只挤出困兽般的呜咽。
刘嬷嬷心疼地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着从小养大的姑娘被磋磨至此,老泪纵横。
她此时无比后悔,当初怎么没劝住自家姑娘,非要来这京城里头受罪!
就在这时,屋外骚乱炸开,丫鬟的惊呼与男人的怒斥交织。
“冤孽啊!我侯府怎么出了这种冤孽!”
“老夫人!老夫人晕过去了!”
“谁让你把这种东西抱过来的!还不快送祖母回去!”
“侯爷恕罪!可夫人刚生产......”
“贱婢!”
一声清脆的掌掴后,惊鹊捂着脸踉跄进来,狼狈不堪。
她望着床上虚弱的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说。”季淑玉的声音嘶哑得像反复打磨的砂纸,“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真可笑,她的骨肉,在那个男人嘴里,竟只是“这种东西”!
她这三年,究竟是为谁操持家务,日夜辛劳?
她掏心掏肺对待的养子,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她倾尽嫁妆扶持的夫君,视她的骨肉为污秽。
惊鹊的话语颤抖之中带着几分残忍。
“奴婢......奴婢本想让侯爷看一眼小世子,可老夫人远远瞧了一眼,就、就晕了过去......”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低声安抚。
“夫人别急,侯爷安顿好老夫人,想必......想必一会儿就来看您了。”
话音刚落,栖芜苑便彻底静了。
这偏僻的院落,此刻萧条得像座坟墓。
人人都说女人生子是过鬼门关,可她从鬼门关爬回来,身边却只有娘家带来的忠仆。
哀莫大于心死。
季淑玉觉得自己这三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嬷嬷,你瞧,”她轻声说,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这就是我不惜与外祖家决裂,千里迢迢也要嫁的男人。”
她付出所有真心,填补侯府亏空,将盈利的铺子转入公中,只为他一句温言软语。
她悉心教养他亡妻之子,换来的却是和骨肉阴阳相隔。
一片真心,终究是喂了狗!
刘嬷嬷刚想劝慰,医女已上前施针。
直到夜色深重,雨势渐歇,宋谦才踩着一身寒气而来。
他脚步极快,一进屋便拧紧了俊朗的眉,毫不掩饰心中厌恶。
“这血腥味也太重了,污浊不堪!快把窗户打开散散!”
惊鹊脸色一白,鼓起勇气脱口而出。
“侯爷,夫人刚生产,身子虚弱,万万不能吹风!”
宋谦这才将不耐烦的目光投向床上,当他看见那个形容枯槁、鬓发散乱的女人时,脸色更难看了。
他的亡妻苏若雪,出身高门,举止端庄,便是病入膏肓之际也未曾失了半分体面。
哪像眼前这个女人,狼狈得毫无仪态!
到底是小小商户的出身!
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察觉到他眼中的鄙夷,季淑玉的心寸寸成冰。
她为侯府填了多少金山银山,竟换不来他此刻半分怜惜。
“你今日行事太不妥当,”宋谦居高临下地开了口,语气是她从前最怕的失望与指责,“祖母年事已高,身子骨本就不好,经不起你这般惊吓,我知道你想生下嫡子盖过若雪的风头,可又何必闹得如此收场?”
指责,全是理所当然的指责。
过去,只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她便会惶恐不安,想方设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如今,季淑玉的心像被捅穿了,只余下呼啸而过的冷风。
她死心了。
朱唇轻启,声音轻得像羽毛,宋谦甚至没听清,只当她如往常般认错服软。
看着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庞,从前也是鲜妍明媚过的,他坚如磐石的心竟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怅然,语气终是软了些。
“罢了,看在你受了苦的份上,此事到此为止。”
“祖母已经罚涵儿去祠堂跪着了,他还小,以为你有了亲子便会抛弃他,才一时冲动......他自幼丧母,性子敏感,你本该多体谅他才是。”
句句都在为那个凶手开脱。
好似是因为她不够照顾养子,所以才酿成今日悲剧。
季淑玉缓缓抬眼,直视着宋谦,眸光里再无一丝爱意,只剩一片死灰。
她冷声打断他。
“我们和离吧。”
侯府的爵位,嫡长子的大好前程,侯府上上下下的风光体面,都用她的银子堆着。
现在,她季淑玉不想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