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话里威胁的意思，季淑玉自然是听明白了。

若是今日自己死咬着不肯给苏若雪的牌位磕头，只怕依照宋老夫人的心狠当真会将惊鹊活活打死！

她心里有百般不愿，可为了保住惊鹊的性命，也只能先咬牙应下。

等吴嬷嬷进去回话以后，宋老夫人为了拿捏季淑玉特地又等了许久，直到她的鬓发都被檐下飘落的雨丝打湿，吴嬷嬷这才又慢悠悠走了出来。

看见女子形容狼狈的立在那里，她心中暗啐一声不识抬举，居高临下上前。

“既然夫人知道规矩了，那便带着少爷去祠堂里给先夫人磕头祭拜吧！”

刘嬷嬷气的不轻，却被季淑玉的手暗暗拦住，复又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出头。

二人沉默地跟在吴嬷嬷身后去了祠堂，刘嬷嬷这样的下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季淑玉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在外头候着。

宋家的祠堂在后院的僻静位置，里头常年不见光，浓重的香火味道闻着让人心中发闷。推开门的时候尘土飞扬，死寂的烛火摇动，晃出一片阴影。

季淑玉立在祠堂中等了片刻，宋文涵也被人带了过来。

比起面无表情的季淑玉，他脸上的神色就要哀痛不少，看着牌位上的苏若雪三个字，想起从前和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眼眶微微泛红。

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继母，心绪交杂。

她为什么这么冷静？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为了母亲的死悲痛？

她是不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母亲，好让她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十来岁的少年心思敏感，却也早过了不明事理的时候，他知道季淑玉对自己很好，照顾的很妥帖。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害怕这种好是带有目的的好，他害怕苏若雪的每一个关怀眼神，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取代自己的亲生母亲苏若雪。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宋文涵没有注意到，季淑玉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藏着浓浓的恨意。

“夫人，虽然先夫人已经过世多年，可于情于理您都是继室，要给先夫人敬茶。”

吴嬷嬷说着，一个眼神过去，立刻便有小丫鬟端着茶碗走上前来。

茶水滚烫，摆明了就是宋老夫人磋磨人的法子，这些年下来季淑玉不止一次被这么折磨过。

她抬眸看向吴嬷嬷道：“惊鹊呢？”

“夫人怎么能在先夫人的祭礼上问这样的话，难不成夫人不是诚心给先夫人敬茶？”

吴嬷嬷绝口不提惊鹊到底能不能被放回来，反而是厉声斥责了一句，好似她才是这个侯府的主人家。

季淑玉在心里冷笑，这个侯府都当她是个绵软性子好欺负的，只要摆出架势就能轻易将人拿捏！

至于这个祭礼只怕也不是真的为了祭奠已经死了的苏若雪，不过是宋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用来打压她的手段。

这不辞辛苦，大动干戈的祭礼都是为了告诉季淑玉，她这样出身低贱的女子就算是进了永安侯府，也永远别想真的山鸡变凤凰，成为侯府的当家主母！

她们不知道，季淑玉从前想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富贵芳华，锦绣前程，她想着的从来只是宋谦的一颗真心。

真心不再，她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接过茶盏，挺直脊背，往蒲团的方向走去。

就在吴嬷嬷心中料定懦弱的继夫人定然会老实的过去敬茶之时，变故陡升。

在所有人都没发应过来的时候，茶盏碎裂，季淑玉几步上前奔去，一把抓住了上头摆着的苏若雪的牌位！

梨木做成的牌位并不重，一只手就能轻松的拿起来，哪怕病弱的季淑玉也没费多少力气。

原来......这牌位竟这么轻么？

为何她从前磕头的时候，这高高在上的牌位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季淑玉有一瞬的茫然。

“夫人！”

等吴嬷嬷还有一众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季淑玉一手拿着牌位，一手拿着祠堂里烧着的白烛，火光噼啪作响，几乎马上要点着牌位。

梨木易燃，烛火烧上去虽然不会立刻烧毁，也会烧的不成样子。

烛光印照着她因病而憔悴的脸变得如同鬼魅一样渗人，只那双眼神里透出的狠劲儿让人心生胆寒。

“你们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将这牌位烧了！砸了！”

“刘嬷嬷早就在祠堂后头等着了。今日若是不将惊鹊放出来，不止苏若雪的牌位，整个宋家祠堂只怕都会被付之一炬。”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平静可怕，她眼眸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吴嬷嬷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嬷嬷若不早点通知老夫人拿主意，只怕我这病弱身子举不了这么久的蜡烛，到时候不小心失手可就不好了。”

祠堂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少不知事的宋文涵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着上头突然变得陌生的季淑玉，心中有一瞬的惊惶。

这样的季淑玉让宋文涵觉得陌生。

他印象中的继母送来都是谦恭有礼，甚至谦卑到连祖母都忍不住叹气，曾祖母更是厌恶这股小家子气。

可如今站在宋家牌位前头的季淑玉哪里还有曾经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祠堂里一时落针可闻，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宋谦赶了过来。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宋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向来还算柔顺的季氏怎么会做出这样乖张的事情？

可直到真的在祠堂里看见拿着苏若雪牌位的季淑玉，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些什么，心中的怒火反倒是消减了几分。

祖母今日的手段有些过分了，也难怪会惹恼了她。

她虽说性子善妒了一些，可对自己一片痴心，难免嫉妒若雪不愿低头，祖母今日所作所为又让她这个侯夫人脸上无光，闹闹脾气耍耍性子实属正常。

只是在祠堂上闹事，也是过分了一点。

罢了，看在她这么多年操持侯府的份上，只要她今日好好认错，祖母那边自己自然会帮她周全！

宋谦看着季淑玉，面上依旧是那副几乎将人逼疯的、傲慢的纵容。

“淑玉，你闹得过分了，你不应该动若雪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