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不想过了。

我在枕头芯里发现了丈夫常志刚写给文工团那个狐狸精的一百封信。

信里他把自己塑造成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把我说成是只会生孩子、没文化的村妇。

小女儿不懂事，拿着信问我：

“娘，爹说他和你没有共同语言，只有那个阿姨懂他的灵魂。”

“灵魂？”

我冷笑着把那些酸词儿贴满了他单位的大门口。

既然他常志刚自诩是文化人，追求自由恋爱，那我就帮他出出名。

看着他在单位领导面前抬不起头，看着那个文工团的女人被停职反省，我心里痛快极了。

“常志刚，离了你，我照样能活。”

我带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属院。

他以为我会回娘家哭？

不，我要去南方，我要去赚钱。

等我成了首富回来，我倒要看看，他那点可怜的“灵魂”值几个钱。

1

家属院的门我一步都没再踏进去。

两个孩子，一人一手，我拉着他们站在院子外头，脚边是两个破旧的蛇皮袋。

左邻右舍的窗帘后面，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

我挺直了腰杆，任他们看。

直到常志刚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从单位灰头土脸地回来。

车子“哐当”一声摔在我面前，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陈兰！你这个疯婆娘！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我的前途，我的名声，全被你这个泼妇给毁了！”

我掀起眼皮，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你的前途？你的前途不是在那个柳艳艳身上吗？”

“你的名声？你跟有夫之妇搞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名声？”

他被我堵得一噎，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转而开始打感情牌。

他蹲下身，想去摸小女儿妞妞的头。

“妞妞，跟爹回家，你娘疯了，她要带你们去要饭。”

我一把将妞妞拉到身后，儿子小军自觉地挡在妹妹面前。

“常志刚，你少碰我的孩子。”

“我就是带他们去要饭，也比跟着你这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强。”

他彻底撕破了脸，站起来一脚踹在蛇皮袋上，里面的衣服散了一地。

“行！你走！我告诉你陈兰，你离了这个家，离了我，你屁都不是！”

“你一个农村出来的，除了生孩子还会干什么？不出三天你就得哭着滚回来求我！”

我没理他，弯腰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重新塞回袋子里。

然后拉起孩子的手，转身就走向长途汽车站。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吼声：“你有种就永远别回来！”

我头也没回。

娘家我是不会回的，我不想让我爹娘哥嫂替我操心，更不想听村里的闲言碎语。

枕头芯里那一百封信下面，还压着我这些年攒下的三百二十六块钱。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

售票窗口，我指着地图上最南边的那个圈。

“去深圳，两张全票，一张半票。”

售…票员狐疑地打量着我们娘仨，但还是把票递给了我。

绿皮火车又挤又闷，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和泡面的味道。

妞妞靠在我怀里，小声问：“娘，我们去哪儿？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

我摸着她的头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我们去赚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小军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把我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他已经十岁了，懂的远比妹妹多。

火车轰隆隆地响了一天一夜，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要过那种为人洗手作羹汤，却被嫌弃没文化的日子了。

常志刚，你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屁都不是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