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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和离三年后,顾修远官至一品,权倾朝野。
而我因为城外几次三番的匪寇之乱成了饥寒交迫的流民。
再见时,他冷漠地递给我一个馒头。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问我要不要与他回家。
我狼狈地吞了吞口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点了点头。
回家后,我乖巧懂事,不争不抢,甚至对他的妾室颔首低眉。
我以为这样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所以后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红了眼。
01
再次见到顾修远时,我刚刚被别人抢走了半个炊饼
流寇四起,这是我衣不果腹的第八个月,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面前刺眼的阳光忽然被遮挡住。
一抬头,便对视上了他那双锐利的眸子。
和从前一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随后跪下向他行礼:“草民见过丞相。”
他怔了一瞬。
下一秒,递过来一个白花花的馒头。
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
“多谢丞相。”
许是被我的客气疏离吓到了。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阿棠,我来接你回家。”
顿了顿,他又问道:“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三年前他不顾我的阻拦,坚持要纳付柔进门。
气急之下我自请下堂。
和离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看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和面前如今身居高位的男人。
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为其他,只是我再也受不了如今挨饿受冻的日子了。
顾修远似乎没想到如今的我会这么爽快地对他低头。
他又问道:“那你可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我摇了摇头,一个连半块炊饼都保不住的人,哪来的行李包裹呢?
上了马车后,我端坐在一角,看着马车外像我一样流离失所的难民。
和他们羡艳的目光对上,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顾修远会来找我。
从当初在花灯节上惊鸿一瞥后我对他死缠烂打。
到后来陛下赐婚我得偿所愿。
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罢了。
顾修远愿意娶我不过是尽了人臣的本分。
与我相敬如宾也只是承担一个夫君应承担的责任。
他把我当成他的丞相夫人。
而我却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妻子。
成婚第五年,顾修远带了个叫付柔的青楼艺伎回来。
还说要纳她进门为妾。
我们第一次爆发了争吵,我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来宣泄不满。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近乎疯癫的行为。
“安棠,注意你的身份。”
“身为相府夫人,你应该识大体顾大局,这七年来我未曾有过一个侍妾和通房,难道还不够吗?”
“柔儿的父亲曾经对我有恩,如今她双亲去世,她又遭歹人所骗流落青楼,我必须纳她进门,给她一个清白的名分。”
“于情于理,她碍不着你什么,你为何容不下她?”
他的话足以让愤怒充斥我的全身,我随手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瓷杯向他扔去,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额角。
不消片刻,鲜血便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连声音带着瘆人的阴冷。
“这些年你在相府的日子怕是过的太好了,连女子的三从四德都忘了一干二净。”
“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自己想想,到底是好好做一个宽宏大度的相府夫人,还是做一个背着善妒之名的下堂弃妇!”
说罢,他拂袖而去。
我被他话里的威胁气的冲昏了头。
次日清晨,便拿着签好的和离书敲响了他书房的门。
然后,我便从一个雍容华贵的相府夫人变成了流落街头的流民。
我的娘家太傅府一年前就因罪被抄家流放了。
当初要不是圣上看在顾修远的面子上破例赦免了我。
恐怕我也早就随父母一起流放苦寒之地。
所以出了丞相府,我便是个彻底无家可归的人。
本以为自己多少有些打理田铺庄子的才能,想着靠自己打拼出一番产业。
结果不知为何,做什么赔什么。
眼见着所剩积蓄不多,想去城外找个清净的地方过段安稳日子。
没想到会这么倒霉,恰逢流寇作乱。
抢走了我剩余的全部家当。
若不是顾修远碰巧找到了我,否则我说不定会饿死在街头。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进了城。
刚停到相府门口,就见一个青衣女子踏着细碎的步子迎了上来。
身段婀娜,柳眉杏眼,皮肤细嫩得像是能掐出水。
我当然不会忘了她。
如今顾修远的侍妾——付柔。
02
她乖顺地站在马车下等着顾修远下车,笑的甜蜜灿烂。
只是在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我时,那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看来,顾修远没有提前跟她说接我回来的事。
下一秒,她突然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夫人......”
想必是之前我对她入府这件事反对的太过强烈,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吧。
可今时今日,我只是个半路回头的没出息的夫人。
哪有什么资格置喙她的去留。
我连忙上前扶起她,“付姑......姨娘不必多礼。”
“咱们都是自家姐妹。”
说完顺带着瞥了眼顾修远的脸色。
见他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我,并未表露出不满,我才稍稍心安。
总不能大门还没跨进去就被赶走啊。
顾修远让付柔先回自己院子里。
他转身看着我,“阿棠,你当真不介意我纳付柔入府吗?”
我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当然不介意,相爷开心就好。”
这整个丞相府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无权干涉。
这个事实我三年前就该想明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或许是在探究我这话的真假。
半晌,他牵起我的手踏入府门。
带我穿过一条条长廊来到饭厅。
净了手后,我坐在餐桌旁,看着满桌珍馐,尽力忽视那股饥饿感。
他唇角微勾,拿起筷子便为我布菜。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给我夹菜的手。
他怔了一瞬,说:“以前不都是要我给你夹吗?”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以前的我实在是矫情又爱作。
总是喜欢缠着顾修远给我夹菜,私心以为这样我们的感情就能日渐加深。
却没想过,我何德何能竟然敢劳烦权倾朝野的顾相做这些微末小事。
现在他也许是在试探我是不是还如从前一样。
我连忙站起身,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为他布菜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说道:“按规矩该是妾身伺候相爷,哪有让您照顾我的道理呢。”
顾修远定定地看着我为他夹好的菜。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放下了筷子。
半晌,他蹙着眉头说道:“你如今为何一口一个顾相?”
听到他的话,我停止了正在夹菜的动作。
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曾经我是怎么叫顾修远的?
夫君,修远,阿远。
这些他都不喜,是我死乞白赖地非要这么叫的。
如今我叫相爷不应该正趁了他的心意吗?
为何他还是不高兴?
我垂着头低声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样是对相爷的尊重。”
是的,如今的我只是一个依附于他的菟丝花。
变成他想要的模样,是我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方式。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似听到顾修远轻叹了一口气。
饭后,我被丫鬟带着去沐浴。
许久没穿这样繁琐的服饰。
踏出门槛时一时没踩稳,竟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旁边的丫鬟扶的及时,这才没受伤。
我礼貌地对她说道:“多谢”
结果她直接跪在地上道歉,“对不起夫人,是奴婢没扶好您,求您别生气。”
我愣住了。
03
突然,付柔的声音传来,“丫鬟不懂规矩,夫人别生气。”
我没生气。
就算是以前那样娇气的我也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付柔却突然跪在那丫鬟的旁边求情:“春桃是妾身买来调教的,现在犯了错也应由妾身一力承担,还请夫人大发慈悲,饶了春桃吧!”
一旁的春桃感激涕零地看着她。
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
我的心霎时间“突突”地跳了起来。
如果这一幕被顾修远看到了,保不齐他会认为是我找茬欺负付柔。
然后把我赶出家门。
想到前几个月饿到快啃树皮的情景。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为了不再过上那样的日子,我能做的就是讨好这里的所有人。
包括如今在府里有话语权的付柔。
思及此,我赶紧也跪下,颤着声音跟她解释:“付姨娘误会了,我绝对没有怪春桃的意思,刚刚真的只是我自己不小心。”
“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没站稳。”
“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我急的甚至带上了哭腔。
顾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冲过来一把将地上的我拉起,冷声道:“你是当家主母,跟一个妾室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我看着他带着怒气的脸,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当初他为了给付柔一个名分能跟我闹成那种地步。
如今我对付柔极尽尊重,他为什么还是要生气。
难道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接纳了她?
没等我想清楚,他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付柔,沉声开口:
“夫人已经回来了,你既然管不好底下人,就尽快将中馈交出来吧。”
他的话里又是“妾室”又是让她交出中馈。
一瞬间让付柔红了眼眶。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付姨娘将府中上下打理的很好。”
“我在外面懒散惯了,这么大一个相府我......”
“管不好”三个字被顾修远阴沉的眼神扼杀在了喉咙里。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我只能闭嘴。
付柔委屈地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只是最后那幽怨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舒服。
这次回来我只想安安分分地过富贵日子。
不想管任何事,也不想跟任何人敌对。
但显然顾修远不是这么想的。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轻皱了下眉头。
“手怎么这么凉?”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又不敢把手扯出来,便任凭他拉着。
夕阳映射出的影子倒真的像一对佳偶。
我艰难地扯了下嘴角。
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顾家有任何牵扯。
可是我离开相府之后,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毁了。
没有顾修远,我什么都不是。
如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付柔进门。
我就能安心地做我的丞相夫人,享受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做京城中人人羡慕的名门贵女。
当初的安棠,为什么就是不松口呢?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突然,顾修远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
04
“阿棠,你看这里是不是跟以前一样。”
语气中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原来在我神游的时候他已经牵着我走到了牡丹花圃之中。
我曾经最爱牡丹,一日有半日都在这花圃里忙活。
离开三年,这里应该是一直被精心打理了,一点杂草都没有,连纵横交错的鹅卵石小路都光滑发亮。
我有些木讷地点点头:“一样。”
或许是我如今的温柔乖顺让他有些触动。
他轻轻将我额间的碎发拨于耳后,轻声说道:“你放心,以后好好待在府里,我不会再让你过之前那种苦日子的。”
我点点头:“好,我以后都听你的。”
他拥着我,连喉咙里都发出低哑的笑意。
那一夜,红烛摇曳,他抱着我走进红罗帐。
我像个布娃娃任他揉扁搓圆。
他吃惊于我如今的乖巧,动作也格外温柔体贴。
我们像交颈鸳鸯般痴缠。
直到天际逐渐泛白才停止。
他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阿棠,以后乖乖留在我身边。”
我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下意识回答:“好,我乖乖的,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话落,却明显感觉他呼吸一滞。
第二天我醒来时,顾修远已经去上朝了。
没一会儿,付柔来给我请安。
我在她动作之前就拦住了她。
如今能留在府里吃香喝辣已经很好了。
我哪敢摆什么夫人的架子呢。
见她似乎还要行礼,我连忙岔开话题问她还有什么事。
她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说:“今日是定国公夫人的寿宴,夫人须得去贺寿。”
我恍然大悟,想必这三年大大小小的场合都是由她出面的。
如今我回来了免不了要抢了她的风头。
我笑着说道:“还是你去吧,我许久不参加这种宴会了,害怕应付不来。”
付柔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地让给她。
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你就去吧。”
说罢,我便催促她尽快收拾收拾出发,去晚了就不好了。
其实我想的是,我在相府还不一定能待多久。
如果现在出席这种宴会把我回来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万一哪天顾修远一个不高兴把我赶走了,我就再次变成了弃妇。
到时候就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不如就这样混吃混喝,什么都不改变,最好。
没过多久顾修远下朝回来。
见到我时,眉间骤然蹙起。
“今日威勇侯夫人寿宴,付柔未曾告知你?”
我喉咙发紧,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确实没想到这是顾修远吩咐的。
连忙解释道:“她跟我说了,是我自己不想去。”
闻言,他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有些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脸。
“还是这般任性,不喜的宴会说推就推。”
冷汗瞬间顺着后脊爬满全身,我心尖狠狠一颤。
他说我任性?
是不是下一句话就要以此为由把我赶出去?
想到那些吃糙米和糠咽菜都难如登天的日子,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不行,绝对不行。
慌张之下我连忙跪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紧张地辩解:“不是的相爷......我不敢任性,我只是怕出去丢了相府的脸面。”
“相爷供我衣食,予我安稳,我若敢给您丢脸,便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我卑微地拉着他的衣角乞求道;“我若是哪里做错了您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一定改。”
怕他不信,我甚至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只要您不赶我走,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忤逆您的。”
我着急地表示自己如今是真的改了。
却在抬头时看到顾修远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脸上,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