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晴朗，烈阳当空。

姜雾天没亮就出了医院，四处寻找工作。

奇怪的是，她在网上申请了好几家平台的外卖工作，都是刚提交申请，不到三分钟就被驳回，没有任何理由。

她坐在街道花坛边，一边擦去额角细汗，一边划拉着手机，低声喃喃。

“奇怪......外包的工作申请也被驳回了？”

“这工作不是不看有没有牢狱经历吗？”

她点开通讯录，划拉到最底部，拨通最后那个号码。

“温凝？我能来找你吗？”

一家早餐店外。

姜雾盯着卖力和面的温凝，眸底溢出一抹柔软。

温凝是她的狱友，也是曾经在她被监狱其他人霸凌，手筋断裂时，唯一挡在她面前，护着她的人。

因被丈夫常年家暴，最终难以忍受，给丈夫食物中下了大量农药，导致她丈夫脑神经受损，瘫了半边身子，被判七年有期徒刑，两年前才出狱。

这还是她出狱后，第一次联系温凝。

“老板，要两个包子。”

“素的两元一个，荤的三元一个，海鲜的五元一个，包子类别在您右上方的表上。”

温凝头都不抬，手上和面的动作不停。

“一个红豆沙。”

“好嘞。”

温凝终于舍得抬眸，透过缭绕的蒸汽，看到姜雾瞬间，疲惫的眸子里溢出一抹惊喜。

“姜雾！？”

温凝欣喜地擦了擦手，给她拿了两个蟹黄包和一个红豆沙包子，绕过操作台，走到她面前，将包子递给她。

“怎么早上过来了？”

姜雾接过包子，道了声谢，才细细打量她。

温凝不过比她大一岁，手上却满是细茧，眼角已然留下岁月的痕迹，疲惫和沧桑裹挟着她。

身形倒是比她厚实些许，监狱里留的短发早已长到可以挽起，被她利落地扎了个马尾，盘在脑后。

“有点事儿。”姜雾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指腹，“你先忙吧，过了早餐点儿再聊。”

温凝嘴角上扬，“行。”

中午，姜雾跟着温凝回了她的出租房。

狭小逼仄，阴暗不通气儿，东西少到连小偷都叹为观止。

这是姜雾对出租房的第一印象。

发灰的墙上贴着一张张奖状，是温凝的八岁女儿凌一雯的，每一张都被精心呵护，擦得锃亮，在昏暗的出租房内熠熠生辉。

门后挂着一张老日历，六月二十六日被画上了一个红圈，那是她出狱的日子。

温凝倒了杯温水，热情中带着一丝窘迫。

“京都房租贵，又要租铺面，睡觉的地方就小一些，随意坐吧。”

姜雾垂眸，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接过她手里杯子，抿了口热水，“谢谢。”

温凝坐在她对面，歉意道，“店里忙，这么久没去看过你，不好意思。”

姜雾摇头，“没事，很正常。”

进过监狱的人，要再次融入社会，是很难的事情，她才出来不过一月，便深有体会。

“孩子呢？”

“补课班。”温凝眼眸似水地望着墙面上的奖状，浑身散发着慈母的光辉。

姜雾眼眸微闪，感概道：“和你在监狱里说的一样，她很优秀。”

温凝勾了勾唇，收回视线，“先不说她了，你遇到困难了吗？需要我帮你什么？”

姜雾指腹摩挲着杯壁，踟蹰道：“工作......”

“早餐店缺人，来吗？”

温凝语气轻柔，却掷地有声，让姜雾呆了一瞬。

“每个月给你一万。”温凝轻声解释，“就是有点累。”

姜雾眼眶倏地红了。

那狭小的店面，装两个人怕是连转身都困难。

一万，大概已经占了温凝一月收益的大半。

况且她一个残废，压根没法和面做重活儿，就连在工地做饭，她都用的左手拿刀，做出来的食物粗糙，工人都嫌弃，她能继续做下去，不过是因为比市场价格低两倍。

卖夜宵的工作也是，她只负责收拾桌面等杂事儿，时薪9元，可老板已经快三天没联系她去帮工了，估摸着也是嫌弃她帮不上什么忙。

温凝雇佣她，就是养一个没用的废人。

“不用。”姜雾克制哭腔，“就是想问问，你刚出狱的时候，做过哪些工作？”

温凝惆怅垂眸，凝视着她右手手腕上厚厚的毛绒护腕。

“是嫌弃我这里工资少吗？你可以只做一半时间，其他时间去找另外的工作也行。”

“不是。”姜雾摇头，深呼吸，压下鼻尖的酸涩。

“温凝，不用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就算答应在你这里工作，也做不了什么。”

温凝喉间一哽，还想挽留，对上姜雾决绝的杏眸后，轻声叹气。

“外卖吧，我刚出来就做的这个，攒够钱后开了这个早餐店，也能勉强度日。”

姜雾沉默地垂眸，圆润的指甲紧紧扣着虎口，唇瓣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温凝见她脸色不对，担忧道，“外包的话，不查犯罪记录的，你可以做。”

姜雾摇头，“没事......”

她已经将所有外卖平台都试过，全部被拒绝了。

还以为五年过去，平台制度改了，外卖也要查犯罪记录，没曾想......自己被针对了。

是谁的手笔，她也大概清楚。

裴昀深......当真恨她啊。

大费周章做这些，只是想逼她签合同吗？

那个女孩，当真在他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大热天，外卖也很累，不如就在我店里帮忙？”温凝苦口婆心劝说。

“或者帮我辅导雯雯功课也行，你是高材生，我一个初中学历的，怕教坏她，才送她去补习班，补习费给机构老师，不如给你。”

姜雾依旧摇头，她不想给温凝带来麻烦。

裴昀深能在一夜之内，控制所有外卖平台拒收她。

对温凝母女出手，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其实我现在在工地做饭，也能挣到点钱，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别的工作可以做。”

姜雾故作轻松。

“外卖也不错，闲下来时我就去看看，先走了，工地那边还要赶去做饭呢。”

温凝仰头，怅惘地凝着她，再三确认。

“真的没遇到什么困难吗？”

“真的。”姜雾艰难扯出一抹笑，“下次雯雯在家的时候我再来看她，告诉她有个漂亮小姨给她带小裙子。”

姜雾离开后，温凝叹了口气，来不及伤感，起身收拾东西，赶往市场，要准备明天的早餐材料，一刻休息不得。

姜雾游荡在街道上，神情恍然，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去往何处。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是医院的电话。

“姜小姐，您母亲病情加重，建议您转院去别的地方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