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的话，像是当头棒喝一样，令郑婷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感。这五年来，自己交了一帮所谓的“朋友”，如果没有这场疫情，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过得不要太愉快。

酒肉之交，说的就是她曾经真心诚意对待的这群人。

“你到底当初怎么看上那个小白脸的呀？”不怪杨斌八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那种像是烂泥坑里捡出来的家伙，有点眼光的都看不上吧？

郑婷知道杨大哥嘴里说的小白脸是她前男友，于是自嘲道：“大概也是因为我总是在垃圾堆里挑选人吧......男朋友也好，朋友也罢......”

“说正经的，我这是在和你做心理咨询。我以前心理咨询收费可是三百一小时的，现在看你造业，免费的，还不抓紧机会？”杨斌最是看不过郑婷如今这副斗败公鸡的嘴脸，还是时时一副骄傲孔雀的表情更适合她。

郑婷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弄出很深的褶皱。她像是回忆噩梦一般，低着脑袋将自己和前男友相逢到吵翻的经过，事无巨细复述了一遍。

这是深埋她心底，从未与人吐露的事情。

说完以后，她抬头看着杨斌，眼神茫然无助。

杨斌觉得面前的丫头真是可笑又可悲，那眼神......怎么看着跟街头“待收养”的小狗有几分相似了。他摇摇头，刻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大大咧咧：“就因为你赌气离家出走，他给你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免了你当时流落街头的困境，你就心甘情愿供他吃喝玩乐五年？那我现在供养你到疫情结束，你要怎么报答我？先声明啊，我不要你以身相许！”

“很可笑是吧？我现在回顾也是这样想的......我还有救吗？”此刻郑婷觉得杨大哥这个人，虽然嘴巴很毒，但能切身感觉得到，对方是真心希望自己好起来。而且，对方看不上愚蠢的自己，也很正常。

杨斌看见郑婷眼神清明了几分，那种古古怪怪的感觉消失无踪，霎时间松了口气。他摸了摸下巴——这触感不对，啊，忘记戴着口罩了，这下又得去洗手了。

将剩下的热可可一饮而尽，杨斌赶紧去洗手消毒。他戴上口罩，又坐了回去。“你有没有察觉到，你前男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断绝了你向外部求援的途径或者说机会？

“比如说吧，你因为他和父母吵翻了。你孤身随他来到武汉，结识的同事也好，朋友也好，都是通过他认识的吧。跟这些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你和以前在老家的朋友、在省队里的队友和大学的同学，感情越来越淡漠。

“你完全没有自己独立的朋友圈子，以至于出事了你一般只能找他。你越来越依赖他，渐渐你就失去了自我。我认为，你现跨出的第一步，是建立靠谱的人际交往圈。”

杨斌提出的这些观点，郑婷听着一时如雷霆轰顶，整个人又陷入了茫然，甚至有几分本能的抵触情绪，立刻开始回忆这几年和男友交往的种种细节，想要否认这种说法。然而她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否认。杨斌猜得很对，她的确很早就没再跟以前的朋友们有接触了。

那时候微信还不普及，大家都只留了QQ号码，而她四年前开始就不怎么登录了，每次登陆也只是确保号码不被回收而已。之前参加的几个群都解散了，几个好友大概也改用新的号码，每次上去从来都没看人讲话了。

至于手机联系人，随着更换手机和号码，早就换了好几波了。也许没有这出疫情，郑婷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的朋友圈，居然脆弱得不堪一击。以往只有她帮别人的，事到临头，没有人来帮她......是的，我要改变现在的自己！她猛地抬起了头：“我该怎么做？”

杨斌还在犹豫：郑婷这傻丫头，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帮忙啊？他很怕万一提出什么建议，被她搞砸了，又怪在他身上。那才是平白惹得一身臊呢！

郑婷其实也没有傻到哪里去，她看出了杨斌的顾虑。“杨大哥，你别怕。不管你说的法子有没有用，我都不会迁怒你。”

“这都不是关键。”杨斌为了面子，决计不会承认自己小人之心了。“我担心你有移情心理，当务之急，我们先把这个隐患解决了。”他也没说谎，郑婷这人心理不算健康。

“移情？”郑婷不懂心理学，而她也不是多么好学的人，因此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杨斌叹了口气，这种事越早摊牌越好：“你以前见到我，几乎都是鼻孔对着我出气，不会跟我打招呼的。”

郑婷红着脸点头，紧握双拳。过去的她，对小区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怨气。觉得他们要么傲慢瞧不起人，要么没出息素质低。

“而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不为过。为什么呢？”杨斌觉得涉及到男女感情的问题，这时候只能循循善诱，他不能一语中的地点破。小姑娘家家的，谁不要点脸啊？

愣了一会儿，郑婷皱着眉思索杨斌的问题。也许是从她昏倒后，醒来吃的那一碗黄油酱油拌饭开始吧......

杨斌一边认真观察她的表情，一边继续说：“你前男友来找碴儿，我给你解了围不说，还让你吃了餐饱饭。让你对我很有好感，是吗？”

“是......”郑婷低着头小声讷讷地说。她感觉自己整个脸都烧起来了似的，很热很燥。

杨斌看见郑婷的耳尖像是缅甸的鸽血红宝石一样，也不好再继续逼她了解什么是移情作用了。“我怕的就是，我越是跟剖析现实或者建议你怎么做，你越是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你喜欢我。”

郑婷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向杨斌，惊异不已：“难道我不该喜欢你吗？”除了亲生父亲，没有哪个男人对自己这么好了啊！“你就是拒绝我的感情，你也不该说我对你的喜欢是一种错觉啊！”

“‘喜欢’的基础，是互相尊重与理解。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个人......好吧，哪怕撇开这些不说，我要是像淼淼似的胖了一大圈，比李叔的儿子还要又胖又丑。那样的我，对你做了一样的事情，你会怎么想？你不会对我有那种喜欢的感觉吧？说不定，你还觉得我占了你便宜，让你觉得我恶心。”杨斌不太想拐弯抹角了，要是郑婷不正视她的颜控和盲目的爱情观，那以后还是会遇到渣男诓钱的。

光是想到李叔的儿子抱着她回家，就令郑婷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双臂环抱着自己，那场景太可怕了，不，是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