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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感情
梁素芬望着远处的桥梁工地,若有所思。
陈雷看到梁素芬对他的话不感兴趣,便扭转话头,说:“小韦!真是鬼把心窍迷了,我当初怎么下定决心要当工程师?”说罢,深情地望着梁素芬。
梁素芬说:“工程师不好?你离当工程师还有八丈远哩!”
陈雷嘴一撇,说:“我才不羡慕这个头衔。你看这工地里,整天鸡飞狗跳墙,乌烟瘴气。泥里滚水里爬,轻常还得提防石头掉到头上!”
梁素芬望着山峯,肩膀微微摇晃,说:“这年头嘛,工程师的称号有强大的吸引力,十个青年就有九个争着干这行道。倒霉的是;没人到大城市的柏油马路上去移山改河,也没有人到公园里去钻探石油。小常,这就是你伤脑筋的地方。是吗?”
陈雷说:“你怎么满身都是刺!”
梁素芬说:“哟,你怪多心!我是信口说哩。”
陈雷一会低着头,一会又用手在地上乱划,一会又用手理头发。态了好一阵子才说:“你帮我解答个问题。也......也不算个问题。例如说,友情会变成别的感情吗?”
梁素芬说:“友情,这要看那一种友情。一个倔老头有个朋友也是倔老头,也许他们会打架,一打架,友情就变成互相不满意的感情。”
陈雷说:“胡扯这些干嘛?我是说,一个人——我是设,一个人有位挺厉害的女朋友——”
梁素芬说:“那一定要吵架!”
陈雷说:“不要打岔。我是说,他和她一道学习了好几年——天气好热哟——后来雨个人又一道工作,他俩是不是只能永远保持朋友关系?”他本想把这很久以来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之后,猛然站起来跑开,可是雨条腿不由自己支配。现在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小事,只有梁素芬那张嘴里说出的话是最要紧的。那张嘴里吐露出的任何要求,他都能办到。叫他跳江,他也去。听候判决吧!
梁素芬站起来准备走。她说:“当然不只是朋友关系啦!”
陈雷往前挪了挪,急问:“不只是朋友关系,还有什么关系?”
梁素芬巴达巴达眨着眼睛,说:“同志关系嘛!”
陈雷哭丧着脸说:“哎呀——你——”
梁素芬望着陈雷,把鬓角的头发抿了抿;又把盘在头上的辩子解下来,用辩梢轻轻地打着手掌;她又想起刚才桥梁工地发生的那一场争执。
陈雷蔫头蔫脑,想继续说话,但是像把舌头咽到肚里去了,牛天张不开口。他为自己拙劣的口才和沉不住气的样子而懊恼!去吧,那有懊恼的必要呢?好久以来,憋在肚子里的话不是挺宛转地说出去了吗?再说,希望的钱并没有断。要说话,要不断地说话,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于是他又把那说过一百遍的话搬出来了:“你......你......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梁素芬说:“哟!我又不是干部科长,成天给你作盈定。”
她真的很难说出什么。在大学学习的最后一年,陈雷介绍她入团。梁素芬说不上什么爱不爱,只是接触的多了,便不由自主地和陈雷来近起来。同学们嘛,一道学习,无拘无束;捉摸无数公式的实用价值,推求许多原理的深奥含意。肩并肩,望着星空,用想像交积将来的生活;郊游中,激昂地谈论理想......单纯、紧张而快活的学校生活结束了,于是大家到了工地。严峻的斗争生活就像工地里的村料试验室仪的,那里,用精密的仪器鉴定每一种材料,变质的、变形的、发霉的和不合乎规格的,都被剔除出来......梁素芬在生活的试验室里,学习着思索。因而,她不止一次地独自个钻到树林子里思量陈雷这个人,觉得他身上有些不太对头的东西。可是她身上好像有一种什么力显不受意志约束,一见陈雷,冷静的思考就不起作用了。不过有谁提倡把他俩的命运结合到一块,她便撅得这人是瞎说乱道。
小刘一边往路基上爬,一边喊:“嗨,小常!加油吧。这几天搞测量的同志们,都恨不得一个人顶十个人用哩!瞧!用眼睛也可以看出这段路基高低不平。谁测量的?真该打屁股!”
陈雷坐起来,把披在眼睛上的头发向后一甩,心里窝火。小刘这个家伙不迟不早赶来了,还叽哩咕噜的说什么“路基”呀,“测量”呀,真是倒霉不挑好日子!
他没好气地说:“你的眼睛能看出路基不平,还要这科学仪器干嘛?好啦,组长同志来得正好,我要到前面测量个‘弯道’,劳驾你帮我计算一下。”
小刘说:“开玩笑!我怎么计算得了!”
陈雷望了梁素芬一眼,对小刘说:“哦!你这个领导干部,成天学数学,我以为你很有学问,原来头脑很贫乏!头脑贫乏,就赶快到一边去!”粉身碎骨都可以,轻视是万万不行。小刘的胸膛在猛烈的起伏。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冲动的感情借着情怒的语言一冲出口,就不可收拾。为这毛病,刘班长和周班长都没有少克他。他双手撑在腰里,紧绷住嘴,肚子憋得咕咕叫。
梁素芬把陈雷拉了一把,友爱地责备:“小常!你怎么能说出这不三不四的话?”
陈雷眼珠子转了转,撇着嘴说:“我错啦,我错啦,我不晓得有你庇护他啊!”
梁素芬把辫子往身后一丢,说:“他用不着我庇护。你想想,你我上小学的时候,小刘在沿门讨饭,你我上中学大学的时候,小刘在拼死拼活的打仗。难道因为他曾経是含穷人家的子弟,因为他把青春献给了战争,别人就有理由轻视他?实说吧,照他现在的组积能力,我们再过五年也不一定有他的水平高;照他现在钻研业务的精神,不要好久,我们跑步也赶不上他!前天来工地的那个苏联専家,二十多岁的时候还不是个文盲?亏你还是个新式知訳分子哩!鬼知道你脑子里装了多少垃圾!”
陈雷双手塞在裤兜里,一只脚在地上点着,说:“同志,别给我来这一套!”
梁素芬轻蔑地说:“这一套,这一套你一点也不懂!”
陈雷气呼呼地说;“就算我是个傻瓜,也还懂得借题发挥。”
梁素芬满险飞红:“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这样说话?”
小刘进退两难。他做梦也没有梦到自己被缠在他俩的关系之中。同时,心里涌起了一种感情,很感激梁素芬。平素,大伙一块开会,一块商量事情,小刘从没有留意,这位说话挺冲的女同志,倒有一付滚热的心肠;也万万没有想到她对自己这么了解,这么关心,这么爱护,这么尊敬。而且,小刘好像头一次发现她——梁素芬同志,身姿这样矫健,胸膛这样刚强,眼睛这样明净。一句话,他在她身上发现了许多与自己相似的特点。这相似的特点,使双方都变成了一面镜子,使双方都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这正是高尚的感情存在的基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