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慕很久都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

她命车夫放慢了速度，在街上慢慢晃悠了多时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府中。

内院晨扫一如既往。

奴婢各自忙碌，而待宁姝慕走入管事处时，翁二正拿着账本与温氏过目。

“夫人，大姑娘来了。”

暮雨被她遣去寻林管事，此刻她孤身一人，倒显得有些势单力薄，柔弱可欺。

“哟，大姑娘。”温氏扯上一抹假笑，款款走了出来，“怎么？这是例银花完了？可今儿还未到时候，大姑娘不若再回去等上两日吧？”

经了李府医一事，她对敢于同公爷硬刚的宁姝慕有些怵，气势上不愿输，但语气上不经意间柔和了许多。

“庶母万福。”宁姝慕如常行了礼，“我奉公爷之命，来此同庶母讨一物件。”

温氏张了张嘴，还未开口问是什么，翁二便已出声。

“夫人乃姑娘的庶母，庶母愿给姑娘的叫做赐，不愿给姑娘的，姑娘又怎能厚着脸皮来讨？”

翁二是公府的家生奴，并非宁姝慕生母留下的嬷嬷。

在府中这么多年，她圆滑世故，从不轻易得罪旁人，但就在中馈被温氏接手后，她却破天荒地成了温氏独一份的心腹。

“正好，翁嬷嬷，此事也同你相关。”宁姝慕淡淡道：“还请庶母将掌家钥匙交予我。”

“你说什么？”翁二脸色大变。

周围逐渐围拢的奴仆们也是难掩震惊。

“为什么？大姑娘，你不能张着口就胡说啊，虽说你是这府中的主子，但夫人是你的庶母，你有资格夺了她的掌家权？”

“就是，自从夫人掌管中馈后，府中人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你凭什么让夫人交出掌家钥匙？”

宁姝慕顺着传出窃语的地方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张带着不解和怨怒的脸庞。

短短三年，他们不仅一口一个夫人，将她的生母，曾经的主母薛氏忘了个一干二净，临了这话更是将薛氏塑成了一个喜怒无常，常常苛待奴婢之人。

管事处外传来了脚步声，宁姝慕眸中闪过思虑，缓缓回过了头，“我说还请庶母将掌家钥匙交予我。”

“我受父亲之命前来接管内院，林管事、以及外院诸多府卫皆可作证。”

林管事不情不愿地跟着暮雨刚刚走进便听闻此话，他本不愿搭腔，但被揣上了一脚的心口仍在隐隐作痛。

诸多目光聚集，林管事当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是是，奴可作证。”

“公爷原话说了，大姑娘可尽放手去做想做的事，但，但这或许只是暂时的，公爷不一定就是要褫夺了夫人的掌家权......”

早些时候宁姝慕离府，他坐在房中整整想了一个时辰也没能想明白，怎么大姑娘只是进书斋同公爷说了一炷香不到的话，公爷就能信了那如此离谱的说辞。

什么夫人勾连温家毒害贵女......

曾经温氏因为要嫁予公爷不惜与温家决裂，温家这才对公爷心有怨气，不满甚深。

这事分明是送上几份礼，示上几次好就能解决的事。

而且公爷一心想要亲近太子，此前言语中分明有借温氏扶正一事同温家重修旧好的意思。

为何会突然变了想法，铁了心要同温家为敌，让太子膈应呢？

温氏愣了一下，“二爷说要妾身暂时交出掌家权？为什么？”

她睁着一双同宁姝喜一模一样的圆眸，不经意间透出的一丝委屈便足以让人心生愧疚，不忍再行责难。

可宁姝慕不吃这套，“庶母，李府医一事经公爷证实，与庶母相关，因此......”

“什么？与妾身有关？”温氏难以置信，“简直荒唐，李谨虽是妾身介绍入府的，但妾身与大姑娘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与毒害一事有关？”

她左右看看，林管事是整个府中最能代表宁昊态度的。

往日里受她恩惠颇多，可现在却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不断瞟向宁姝慕的视线带着不解，显然也对此决定难以理解。

“是不是你。”

短暂的茫然褪去了，温氏脑中的一根弦猛地绷紧，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日李府医说过的话。

“是你对不对！”她的声音陡然尖利，“好啊，原来那日李谨说的竟是真的，你口口声声叫着妾身庶母，一朝成了太子妃却要将府中所有碍了你眼的人全部扫清。”

“好生霸道！当初你生母薛氏还在的时候，妾身自问虽有妒嫉，但从未生出过以妾代妻之念，如今薛氏亡故，她的女儿却如此对待妾身！”

温氏冲上前就朝着宁姝慕的手臂抓去，“你就是如此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吗？！”

入内院各处清扫院子的嬷嬷奴婢陆陆续续都回到了管事处。

温氏的掌家权被褫夺令人震惊，这意味着公爷已经相信了李府医与温氏有所勾连的说辞，而此事若洗不清，温氏想要被扶正的可能也就彻底断绝了。

“大姑娘，你怎能如此冤枉夫人？”

有个嬷嬷站了出来，“老奴是翁嬷嬷手底下办事的人，夫人往日里从未对姑娘有过苛待，四季锦缎、燃香，还有吃食，哪样不是送到大姑娘院子里头的最好？”

“府中各院每冬都有炭火份例，姑娘身子最差，用量往往是其他院子的一倍，暮雨姑娘来领东西时又可曾见过夫人说过一句不是？”

暮雨上前挡开温氏的动作，宁姝慕从其身后跨出一步，这才循着声看到了那个嬷嬷。

看长相，她没什么印象，但看穿着，应当确是翁二手下掌着些物件的老奴。

说话的嬷嬷被那倏尔瞥来的视线吓得一悚，但转瞬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硬是梗着脖子道：“姑娘是贵女，应当比老奴更加明理。”

“姑娘回府这些年有多少耗费都是夫人用自己的私库补足的，姑娘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现今还因为一己私利便要如此对待夫人。”

“也不怕先夫人在天之灵怪罪，说姑娘不孝庶母，娇惯失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