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

肖萤的外婆带着肖萤回到永安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两人洗把手、洗把脸，准备吃晚饭。

就在这个时候，肖成功从外面回来，“出事儿了！有个小孩儿掉江里了！”

外婆：“啊？哪家的小孩？救起来没有？”

肖成功：“搞不清楚，听人说，得有十来岁了，是个男孩子。”

外婆：“是游泳吗？玩水？这会儿还不热啊！”

肖成功：“听说是救人。”

外婆：“救人？十来岁孩子救什么人啊？”

肖成功：“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吃完晚饭出去问问什么情况。”

吃完晚饭，外婆和舅舅就带着肖萤去了附近的广场，广场算是这一片的各种信息的中转站，舅舅在广场里碰见几个熟人，一通打听，大致就拼凑出了这个事件。

今天上午，一个男孩路过江边，看见有人江里挣扎呼救，看样子是个比他小一些的孩子，男孩平时水性极好，估计是觉得有把握把这个孩子捞起来，便跳下去了。

跳下去之后，男孩就朝着这个溺水的孩子游过去，快要游到这个溺水孩子旁边的时候，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一般，一个江浪扑来，便把这个救人的男孩卷走了。

溺水的男孩吓了一跳，立刻就快速向着江边游去。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溺水，他会游泳，他之前装出溺水挣扎的样子，完全是在恶作剧，他有几个朋友在岸边看他表演，他就表演得越发来劲。

但是这个路过的男孩并不知道他是恶作剧，以为他是真溺水。

这时候，那个恶作剧男孩已经上岸，但是那个救人男孩已经被江浪卷远了。

有大人看见这个情况，赶紧跳下去救那个救人男孩，但是根本就找不到人了。

到下午的时候，才在下游捞到那个救人男孩，当然人是已经救不活了。

广场里，大家听闻此事，都唏嘘不已。

第二天，事情又有了后续。

救人男孩的葬礼举办，一家人悲痛欲绝，而路人看见，恶作剧男孩那一家三口，正在商店逛街。

有路人就看不下去了，直接说道：“你们都不去人家灵堂祭拜一下吗？！”

这个男孩的妈妈说道：“为什么要去祭拜？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路人：“你们儿子在水里大呼小叫，人家才跳下江里救人的！你怎么说没有关系？”

男孩妈妈：“我儿子只是在那儿玩水！”

路人：“在长江里玩水？还呼救！还在水里挣扎！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溺水的！”

男孩妈妈：“以为是以为，但是我儿子就是没有溺水！也不需要谁来救！”

男孩爸爸：“就是！我儿子还被吓坏了呢！”

围观路人多了起来，了解这事儿的人都感觉非常心塞，“你儿子吓坏了？人家儿子还没了呢！就你们儿子是儿子，人家儿子就不是儿子吗？！”

男孩妈妈：“你们想干什么？！谁也别想拿这事儿来整我儿子！”

说完这话，男孩的爸妈就护着他离开了现场。

这事儿很是轰动了几天，之后便消停了，毕竟水位很快就要上涨淹没古城，每家每户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做小生意的得清仓，用便宜的价格把库存都处理掉，家里还有好多东西要打包收拾，哪些要带走，哪些带不走，居住了几十年、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地方，东西不是那么好收拾的，需要各种取舍。

这一两年，肖成功没少帮人迁坟。因为水位会上来，很多人家里的祖坟会被淹没，必须搬迁到175米的水位线之上去。肖成功为人比较热心，精力旺盛，爱管事儿爱张罗事儿爱帮忙，这种事情旁人若是需要帮忙，告诉他一声，他就会帮忙。当然，完事之后，人家也会请他吃个饭，给他一包烟表示感谢。

这会儿肖成功还没结婚，闲暇时间大把大把的。他比妹妹肖美云大三岁，性格虽然有时候火爆，但是不坏，长得不丑，之前有过一个不好不赖的女朋友古小蕾，古小蕾胖乎乎的，个儿不高，但是工作还不错，两人属于互相都没有多喜欢对方，但是由于大家都说两人登对，所以也就这么在一起了。

肖美云离婚之后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古小蕾就和肖成功闹了，“家里住着个离婚的小姑子，还带着个娃，小姑子那个工作，能挣几个钱？还不是要靠爹妈补贴！你也会补贴！那我嫁过来，算个啥？”

肖成功开始还耐心地解释，“我妹她就二十多点儿岁，离婚了不回家住，你让她去哪里住？”

古小蕾：“我管她去哪里住！她就不该离这个婚！之前老公家里有的是住处，她作什么作？离什么离？整得自己挺有能耐似的……”

肖成功强压怒火，“卫怀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把孩子往垃圾桶里扔！不离要干嘛！”

古小蕾：“那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明卫怀忠也不是那么坏啊！”

肖成功怒道：“古小蕾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能把我妹从家里弄出去，随便嫁个什么臭狗屎都是好的呀？我妹她一天能吃几口饭？孩子又能花着什么钱了？肖萤的尿布都是拿家里旧衣服剪的！穿的也是大人旧衣服改的！且不说肖美云她有工资，就是她没收入，家里养着她俩也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还没过门呢！就算计着我的钱得是你的，我爹妈的钱也得是你的，我妹和我外甥女用上一点，你就要跳脚了！就跟抢了你的钱似的！这点事儿你都容不下，真不知道你家是怎么教育你的，你们家教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家不是！还跟我这儿数落小姑子，谁他妈是你小姑子，肖美云才不是你小姑子，你想让她当你小姑子你还没这机会呢！我告诉你，这婚我肯定是不想结了，你爱找谁结找谁结去吧！”

肖成功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只剩下古小蕾气得整个人发抖不止。

这事儿之后，再没人给肖成功介绍对象了，不过他也无所谓，每天一会儿忙着开车拉货，一会儿忙着给人帮忙搭把手，一会儿忙着跟人吃饭喝酒，一会儿忙着逗逗肖萤……日子就这么到了现在，又得忙着搬家了。

肖家人有个特征，就是平日里没什么格外显露的脾气，但是一旦惹急了，就会冒出一种混不吝、不管不顾的劲头来，肖成功是这样，肖美云也是这样，怒击了要用石头砸卫怀忠，肖萤也这样，急了也要用鞋底砸人脑袋扇人脸的。这事儿改不了，基因里带的。

搬家倒计时，肖家用编织袋打包了很多包裹，还用绳子捆紧了，每个包裹上都用毛笔写着编号。还有很多的单子要填，货物标签单什么的，要写清楚自己家有多少件包裹，每件包裹里大致装了些什么，还要写清楚具体从哪里搬去哪里。是个挺繁琐的事儿。

迁徙的目的地都是不错的地方，但是背井离乡总是很艰难的事情，多少年的朋友，经此离别，可能就此生不复相见。

年轻人心态好些，总觉得走出去，天地辽阔，但是年纪大些的人，就还是很担心害怕新的环境。

肖萤外婆坐在家门口，和好姐妹们说着话。

姐妹甲：“我们家搬去的地方，是种麦子的，你说咱们这儿祖祖辈辈都是种稻谷的，以后就得种麦子了。不知道冬天冷不冷，是烧炭火取暖还是住炕。”

姐妹乙：“我们家搬去的地方，那方言真的跟外国话似的，我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我也不知道去了跟人怎么说话。”

肖萤外婆：“树挪死，人挪活，你们看电视剧里演的，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总体还不是越过越好了吗？只要能有事做，有饭吃，有地方睡觉，其他的慢慢想办法嘛。”

姐妹们点点头，“每次跟赵姐说话，就觉得心情开朗了不少。”肖萤外婆名叫赵英。

肖家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这天有些闲，外公外婆就带着肖萤去山坡上看橙子树。

这边盛产橙子，果子很大，颜色也非常艳丽，肉质酸甜适宜，细嫩，入口化渣，从汉朝便开始种植了，多少年选育改进，品种是越来越好。也盛产柚子，有红心白心两种，都很甜。

橙子和柚子两种植物的花香果香，是肖萤根深蒂固的一个记忆，导致她长大以后，用的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都会买橙子柚子的香味。

外公外婆带着肖萤去了山坡上一个果园，这个果园是外公一个朋友家的，这个朋友名叫李友德，也有个外孙女，比肖萤大九岁，名叫闵璇。

果园里有几百棵橙树，春天橙花飘香，秋天硕果累累。这会儿橙子挂果了，果子还小。

李友德是果农，也是酒厂老板，有个小酿酒厂，生产橙子果酒。

果园和酒厂都会被淹没。

搬去新的地方要干什么，李友德还不知道。他舍不得自己的果园、酿酒厂，说起来就非常伤感。

闵璇在旁边看书，就说：“没事的外公，回头我们种更大的果园，开更大的酒厂，那边不是平地多吗？平地更好种东西。”

李友德虽然心里对外孙女说的话是没敢奢望，但是听了这种话心情总是好的，于是笑道：“听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咱们这边的橙子，拿去别的地方种，不知道种成个什么样子。”

闵璇：“北方的水果拿去南方种，或者南方的水果拿去北方种，肯定是不好弄的，但是我查过，我们要搬去的地方，跟现在的纬度是差不多的，气候差别就不会太大，所以可能也能种橙子。”

外公听了这话，笑着对肖萤三人说：“闵璇经常去新华书店看书，初中才学的地理知识，她现在就知道，你们问任何一个小学生，知道经度纬度的可不多呢！”

肖萤的外公外婆自然是一顿称赞。

在幼年肖萤的概念里，闵璇是个知识挺丰富、很聪明的人。

就在老乡聚会不久，肖萤就遇上了闵璇，只是闵璇的近况，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