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其实，肖萤去美食街贴广告，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现在的人什么事儿都在网上查，不见得会注意路边的广告，她也不确定折腾贴广告这事儿有没有效果。

但是事实证明，还真是有点效果。

贴完广告之后，打电话来咨询的人明显变多了。

不少人是想做餐饮生意，但是完全没想过要买二手的设备，看到肖萤贴的广告，还是有些心动，万一二手的比新的便宜特别多，那也不是不能考虑！就算有点小故障小问题，找人修修或者换个零件，可能也不花多少钱的。于是就打电话过来询问自己想要的设备有没有，多少钱。

因为电话多，她买了个蓝牙耳机，不然长时间举着手机也麻烦，用蓝牙耳机，手还能腾出来干点别的。

就在她通电话的时候，看见微信里跳出一个加好友的信息，点开一看，“肖萤你好，我是闵璇。”

对肖萤来说，闵璇这个名字确实好多年没听到了，但是她记得闵璇，于是立刻通过了。

加了好友之后，两人寒暄了几句，闵璇就简单说明了一下，那天老乡聚会的时候，肖成功广而告之，说肖萤现在在卖二手餐饮设备，要是谁有需要，或者谁的朋友有需要，都可以联系肖萤，肖萤也和不少人加了微信。

闵璇也是老乡，但是那天闵璇没来，不过她认识里面的人，有人在聚会之后就跟她提起肖萤卖二手餐饮设备的事儿，她正好想买，就让人把肖萤微信推给她了。

闵璇就问道：“你这里有没有蒸包子的炉子呀？”

肖萤很快回复：“有，三个眼儿的蒸包炉，我这儿有两台。”

闵璇：“你的仓库在哪里？我能过来看看吗？”

肖萤就把定位发了过去，闵璇回复：“距离我公司不远，我午休的时候过来看看行吗？”

肖萤：“行，没问题。”

到了中午的时候，闵璇果然过来了。

在肖萤的记忆外加他人提及闵璇的语境中，闵璇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长得也是挺秀气的，考的大学也不错，据说工作也不错，肖萤的想象里，就觉得闵璇现在应该是那种混得挺不错挺风光的职业女性的状态。

没想到，当闵璇出现在仓库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真不是那么好，显得憔悴浮肿，头发出油，肤色黯淡，衣服穿的通勤装，但是比较皱巴。

肖萤能看出来，这不是邋遢，这是遇上什么非常糟心的事儿了，把闵璇折磨得已经心力交瘁，无力装扮了。

但肖萤也不能主动问，于是就跟闵璇介绍仓库里这两台蒸包炉，“一台原价五千多，一台原价六千多，你要的话我都半价给你。”

闵璇看了一下蒸包炉，又问：“有没有和面机？”

“有一台，原价是五千多。”肖萤又带她去看。

闵璇：“一次能出多少斤面？”

肖萤：“一次能出七十斤面。”

闵璇：“冰箱有吗？”

肖萤：“有，直冷和风冷的都有。”

闵璇：“压面机、压皮机、拌馅机、切菜机这些有吗？”

肖萤：“前两个有，后两个没有。”也带闵璇去看了看。

一边看着，肖萤就问道：“你是想开个包子铺吗？”

闵璇：“是想开一个，但是还没想好。”

闵璇在脑子里简单计算了一下设备花销，轻叹一口气，“没想到开个包子铺，投入还不小。”

肖萤：“也能有便宜的，比如说那个蒸包炉，我这儿只有三个眼儿的，但是别家有那种单灶的，原价一千多块就能买一个，二手可能五六百块一个，我查过，十来分钟，能出五十个包子，要是你觉得不够用，你就买两个单灶的，十来分钟就能出一百个包子了。”

闵璇一听，感觉肖萤人还挺好的，都推荐别家的东西了，是真想着帮她省钱，于是心里的信任感就多了几分。

肖萤：“反正我家这个仓库，包子铺用得着的，就是那些，你都看了，你要的话都能便宜给你，但是设备这种东西就是丰俭由人的，贵的就是结实些好用些，产量大些，但是便宜的也不能说不好用，估计就是小一些，一次做不了那么多东西，如果是刚开始做这个，先买便宜的用着也行，回头生意好了再升级就是。”

闵璇：“行，那我再多看看，考虑考虑。”

肖萤：“好。”

之后的几天，闵璇也时不时在微信里问问肖萤一些相关的问题，肖萤也是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看见的一些适合闵璇用的便宜些的设备，把二手平台的链接就直接发给她。

闵璇就发现，肖萤性格真是挺好的，知道闵璇想开包子铺，有想买便宜设备这个诉求，就尽可能帮她找找便宜的、成色较好的二手设备，也不去打听闵璇为何“沦落”到要当小摊贩这种事儿。知道自己仓库设备可能对于闵璇来说贵了些，也就不推销了，但也没有因为赚不到闵璇的钱，而对闵璇冷眼相待。

闵璇就越发感觉肖萤人很好，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许多。

这天，闵璇就主动跟肖萤说起了自己目前遇上的难关。

当年，闵璇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山城工作，工作不错。工作几年后，找了个条件相当的男朋友，名叫李运辰，交往了一段时间，就准备结婚，然后就是买房的事情。

转折就是从买房开始的。

他们有些积蓄，两家长辈也凑了些钱，于是两个人就高高兴兴地到处看房，看了很多套房子之后，他们就感觉其中一套房子不错，配套设施、小区环境都不错，更让他们中意的，是中介告诉他们“这套房子，房主装修完就出国了，根本没来得及住，所以你们就是拎包入住，省了装修的钱和麻烦”。

本来两人上班就忙，而且谁也没有装修房子的经验，装修房子这事儿想想就非常头大，外加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不说多么好吧，但是还是显得简单大方，不碍眼，可以接受。对于想省钱省事儿的他们来说，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于是闵璇和李运辰就把这套房子买了下来，简单买了些家具就入住了，之后两人就领证、摆酒，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过着普通年轻小夫妻的生活，日子还是比较愉快。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李运辰就开始身体不舒服，先是整天说自己累，开始的时候，闵璇觉得正常，工作忙，累是正常的，但是渐渐的，李运辰的脸色也不好了，发白。牙龈和鼻子开始出血。

于是闵璇就带着他去医院看病，一查便是早期白血病，不信，再去更好的医院复查，结果是一样的。

晴天霹雳。

更要命的是，因为李运辰的一些医疗报销要通过公司，公司就知道了他的身体情况，便在公司搞了个什么考核，让李运辰考核不通过，就将他“优化”掉了。

按说这事儿，非要找公司闹，非要找律师、劳动法什么的，可能也能保住这个工作，但是，闵璇担心，如果非要折腾这一通，让李运辰又是着急又是生气的，对身体更是不好，于是就算了。

找找白血病的源头，就找到了房子这里，请人来测甲醛之类的有害物质，一测就超标。

夫妻俩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之前来看房，窗户都是大开的状态，想来是中介知道有味儿，早早就过来开窗散味儿了。

而中介所谓的“这套房子，房主装修完就出国了，根本没来得及住”也是骗人的，这套房子是为了卖个较好的价格，在出售之前仓促装修了一下，用的是最差的材料，只是装出了一个看似很新很干净的外观，就是妥妥的样子货。

小夫妻不懂行，就被骗了。

其实他们住进来之后，是发现有点味儿，但是没有太在意。

这会儿去网上搜，才知道，好多人遇上了他们同样的情况，买到了这种“串串房”，甲醛超标根本没法住人，那就说晾着吧，那些很差的材料，有的里面的有毒物质是根本晾不干净的，是缓释的，晾几十年都还会释放毒气，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扒了重装，又是一大笔钱。关键气人在于，其实房东胡乱装修这房子的钱，已经算在房价里，让买房的人买单了，回头光是扒了这些装修，又得一笔拆装修的钱。

闵璇和李运辰目前没钱扒了重装，而且当务之急是给李运辰治病，于是也无暇顾及各种撕扯，就找了个旧房子先租住下来。结果刚安顿下来，闵璇就发现自己流产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怀上的，也不知道流产是因为房子里甲醛导致的，还是李运辰的生病这番折腾导致的……

闵璇哭都没功夫哭，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老公。而公司领导觉得闵璇上班不如之前卖力了，找她谈过话，闵璇隐隐觉得，自己也很有可能被“优化”掉。

之后怎么办呢？如果继续找一个差不多的工作，也是能找到的，但是依然会因为需要花时间照顾老公而导致领导不满意，依然会被“优化”，就是个时间问题。所以她才考虑起了别的路径。

闵璇对肖萤说：“我念书的时候成绩不错，考上的大学也不错，找到工作也不错，觉得自己似乎是个社会精英了，其实遇上事儿才知道，什么精英，都是泡影，也就穿得体面点儿，出入的办公楼体面点儿，不出事儿的时候，打卡一下网红餐厅，朋友圈发点照片，自我感觉还不错。遇上事儿才知道，其实一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

肖萤：“所以你想自己做点事儿？”

闵璇：“对，我最近了解了一些小生意，也是比较比较吧。起因是我楼下摊煎饼的告诉我，他一个月能挣三四万块，我一个月挣不到一万块钱，我都觉得挺不错了，结果人家一个月挣三四万，他自己只觉得还好。”

闵璇：“还有卖面条的，看着不起眼吧，我了解了一下，咱们山城这边，一天能进账一万块以上的面馆，相当不少呢，面馆一万块的进账，利润能有六千块朝上。”

肖萤想起蒋夜家里的面馆，看着生意挺不错的，估计也挺挣钱的。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长江大桥上，蒋夜以为她自杀，跑过来拉她的时候，飞出去的那只拖鞋，肖萤帮他捡回来的，看起来十块钱一双不能再多了，目测还穿了挺长时间。

平日里穿的也就是普通男孩子穿的T恤牛仔裤。

肖萤就觉得，蒋夜家里的面馆，也许比不上闵璇说的那种，一年能上百万甚至几百万的收入，那肯定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很多家里稍微有点钱，孩子便是过得尽量奢侈，而且看样子蒋夜是独子，家里也没惯着，他自己也挺朴素的，这么一想，肖萤对蒋夜就增加了一些印象分。

想到这里，电话响起，一看屏幕，居然是秦晏打来的。

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肖萤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微信来了，“肖萤，你在哪里？”